\"就表示有錦衣衛暗樁。\"陸昭然截斷他的話，縱身躍入突然出現的漩渦。水流裹著腥甜氣息，再睜眼時，無數慘白燈籠正漂浮在穹頂，每盞都嵌著塊孩童天靈蓋。
驗骨壇比想象中熱鬧。跛腳藥婆兜售著泡在琥珀裏的眼珠，戴昆侖奴麵具的壯漢正在拆解一具佛朗機骸骨。陸昭然停在掛著\"辨骨聽冤\"幡子的攤位前，灰衣老者膝頭擺著具焦屍顱骨，手中刻刀正刮下顳骨碎屑。
\"新火。\"陸昭然用契丹語吐出暗語，袖中滑出半片梅花烙痕。老者眼皮微顫，刀尖突然刺向顱骨右耳道：\"客官可知焚屍辨冤法？需取未足月的紫河車做藥引...\"
顱骨內壁隨這句話亮起磷光，顯出幅微型汴京輿圖。陸昭然瞳孔收縮——朱雀門位置標著枚滴血梅印，正是三日前工部尚書暴斃處！
身後突然傳來金鈴響動。陸昭然反手扣住老者腕脈，卻發現觸感綿軟如腐肉——竟是具套著人皮的機關傀儡！攤位轟然坍塌，無數刻著《蘭陵王破陣曲》工尺譜的骨片傾瀉而出。
\"抓住那個羅刹人！\"尖叫聲劃破鬼市。陸昭然疾退三步，後背撞上冰涼鐵甲，回頭對上一張沒有五官的臉。無麵人喉間發出陶塤般的嗡鳴，手中骨笛直取他咽喉。
劍光暴起時，陸昭然嗅到沈青崖獨有的沉水香。錯金刀絞碎骨笛，爆出大量靛藍色粉末。\"閉氣！\"沈青崖攬他騰空翻過毒霧，刀尖挑飛三盞人骨燈籠。火油遇風即燃，將追兵隔在火牆之外。
\"驗骨壇在子時方向。\"陸昭然抹去臉上融化的膠質，露出原本清雋眉眼。他們落腳處堆滿纏著血發的占卜龜甲，其中一片刻著：\"丙辰月辛酉日，墨池現龍紋。\"
穿過擺滿人牙算盤的賬房，地底寒氣驟然刺骨。三百具水晶棺呈八卦陣排列，每具都浸泡著不同部位的骸骨。中央青銅祭壇上，半幅《四海勘輿圖》正在血水中緩緩舒展。
\"這不是真品。\"陸昭然指尖掠過地圖邊緣，\"但摹本用了龍血竭混合人魚膏...\"他突然噤聲。地圖某處墨跡突然遊動起來，勾勒出翰林院藏書閣的輪廓，閣頂站著個撐靛藍紙傘的身影。
沈青崖的刀柄突然發出蜂鳴。幾乎同時，祭壇下方傳來鐵鏈斷裂聲，整座地宮開始傾斜。陸昭然抓住即將滑落的水晶棺，棺內女屍腰間的雙魚玉佩，與他懷中那枚殘符完美契合。
\"走水了！\"鬼哭狼嚎聲中，血水開始沸騰。沈青崖劈開湧來的屍群，突然抓住陸昭然左手：\"你碰過龍血竭？\"月光石映照下，三道黑線正沿他血管急速上竄。
最後一刻，他們從龜甲堆下的暗河逃生。陸昭然靠在汴河堤岸咳出黑血，掌心裏攥著半片帶輿圖的顱骨。沈青崖撕開他衣袖，突然僵住——那三道黑線在肘部彎折，竟組成個\"東\"字。
五更鼓響，盲眼說書人的杖聲由遠及近。陸昭然將染血的銅符拋向空中：\"該去會會那位愛聽《蘭陵王》的尚書大人了。\"東方既白，他臉上毒瘡不知何時已消退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