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秋,汴河支流漂來一具身著翰林官服的浮屍。新任提刑官陸昭然趕到時,正見衙役用鐵鉤撥開屍體衣襟,露出左胸處三枚朱砂點就的梅花烙痕。
\"第三位了。\"老仵作顫巍巍舉著油燈,\"和前兩具一樣,心脈盡斷卻無外傷,這烙痕...\"
話音未落,汴河突然掀起丈高濁浪。陸昭然瞳孔驟縮——那具本應僵直的屍體竟在浪中翻了個身,青白手指死死扣住船幫,官服下擺赫然浸著未幹的新墨。
三更梆子穿透雨幕時,陸昭然正俯身嗅聞屍體指尖。青紫甲縫裏嵌著幾縷靛藍絲線,混著某種甜膩香氣,像陳年胭脂浸了鐵鏽。他忽然直起身,官袍廣袖掃過停屍板,帶起的氣流讓牆上人形燭影齊齊晃動。
“宋七,把《冼冤錄》第三卷翻開。”年輕提刑官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冷脆。老仵作慌忙從桐木箱底抽出泛黃冊頁,紙頁翻動間抖落幾片幹枯的曼陀羅花瓣。
燭芯爆出個燈花,正照在“西域龍血竭”五個朱砂小字上。陸昭然用銀鑷夾起屍體指甲裏的碎屑:“此物價比黃金,卻出現在翰林編修身上...沈捕頭!”
簷角鐵馬驟響,玄衣青年應聲推門而入,腰間錯金刀未出鞘已透煞氣。陸昭然將證物袋拋給他:“查三個月內所有胡商貨單,特別是...”話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按住屍體右耳後三寸,薄刃閃過,一片蟬翼般的人皮應聲而落。
“易容術?”沈青崖瞳孔微縮。昏黃燭光下,屍體的真實麵容正滲出血珠——竟是本該在五年前問斬的叛將郭奉孝!
更漏聲裏,陸昭然用絹帕慢條斯理擦著手指:“通知大理寺,他們的海捕文書該重畫了。另外...”他忽然望向窗外翻墨般的夜空,“去查查汴京城裏,最近可有人重排《蘭陵王破陣曲》。”
子時三刻,陸昭然獨坐簽押房。案頭琉璃盞中,取自屍身的墨跡竟開始蠕動,漸漸聚成半幅輿圖形狀。他忽然輕笑出聲,從袖中取出枚殘破銅符——與墨跡缺口嚴絲合縫。
窗外忽傳來沙啞吟唱:“...血作硯池骨作筆,寫盡人間不平事...”陸昭然推窗的手倏然頓住,街角轉過的盲眼說書人杖頭,赫然係著靛藍流蘇。
暴雨傾盆而至,淹沒了瓦當上未幹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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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敲過四更,陸昭然卸了蹀躞帶,銅符在掌心烙出蜿蜒紅痕。沈青崖盯著他往臉上敷青雀卵膠,忽然按住妝奩:\"那具屍體耳後的金蟬脫殼法,是南詔千麵閣的手筆。\"
\"所以我們要找的驗骨壇,\"陸昭然將最後一片人皮麵具撫平,\"該在汴河底下。\"鏡中映出的已是滿臉毒瘡的番商,唯有眼睛還淬著寒潭似的清光。
鬼市入口藏在虹橋第三根橋柱後。七月半剛過,水麵飄著未燒盡的紙燈籠,沈青崖的錯金刀挑開腐爛的蓮葉,露出鑄鐵虯龍浮雕。陸昭然將銅符按進龍眼,河底頓時傳來機括咬合聲。
\"記住,戌時三刻潮水倒灌。\"沈青崖的聲音混在汴河濤聲裏,\"若見到骨器鋪懸著人牙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