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不能算是一個輕鬆的活計,既費時又費力,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豬晚,從淩晨五更天駕車出城,到午時返回城中,匆匆扒完午飯,又要開始跑下午的一趟,燈吃下兩個燒餅,填飽肚子,還要再趕一趟,從青柳山的虎跑泉取水回來,這最後一趟取水,是為鎮上的大老爺們第二天早上喝茶準備的。
等到接近子時,方朱兒才算是跑完了一天的路程,回到鎮上,將取來的泉水交割完畢,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屋中。
然而一切還不算完,得先將板車卸下放好了,然後將馬趕到馬廄裏,將馬刷洗幹淨,在侍候著吃完夜宵——一把拌有兩個雞蛋的黃豆。事實是,馬兒吃的比方朱兒吃的還要好,畢竟出城取水時,馬屁是最不可缺的,馬兒生病了或是餓著了,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就會有大麻煩了,總不能靠著兩條腿走路不是,從青柳山到東海鎮有足足五十裏的路程,用兩條腿跑上三個來回,還要扛著兩大桶泉水,方朱兒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人兒不是神仙,所以必須把馬兒養好了,讓它吃好了。
把黃豆倒在在食槽裏,打上兩個雞蛋,攪拌均勻了,再一把一把的喂馬吃完夜宵,最後在馬的脖子和肚腹上幾塊大塊肌處輕輕的按摩,給馬鬆鬆筋骨,促進食物消化,顯然方朱兒的按摩讓馬兒很享受,暢快的大了幾個響鼻,不一會兒就睡早了,然後方朱兒帶著滿眼的眼屎,哈且連天地進了屋裏,順手把今早在亭子裏早到的油燈也拿在手裏。
大富之家,豪門望族的公子老爺們愛幹的是在夜晚,等下看美人,二方朱兒嚇唬俺幹的同樣也是燈下看美人,對於這種愛好,部分老少,地位高低,而是男人們的通病,,想方朱兒這樣處在早熟期的青春少年,已經明白了何為男女授受不親。
隻可憐方朱兒是在一個空蕩蕩的,四麵漏風的房子裏,欣賞的不是美人,而是一盞油燈。
不過要按他的心思,美人雖好,奈何不能當飯吃,油燈雖非活物,但卻能賣了以後換銀子,而銀子能買來好多東西,也包括美人,所以在他的心中,銀子第一重要,如今擺在眼前的“青銅油燈”顯然就能換來很多銀子。
早上的時候,方朱兒還沒來得及看,等借著蠟燭的光芒,仔細檢看一番,這小子的一張胖臉笑成了一朵花,能不笑嗎,發財了啊!
這等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富大貴之家才能擁有的,至少在他幼年的記憶中,父母尚在人間,家中還很富有的時候,也沒在家裏見過如此漂亮的油燈,那時見得最多的是土陶製的燈盞,和這桐油燈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油燈通體是以青銅打造,燈盞以八瓣蓮花為造型,燈盞中央防止燈芯的所在被做成了靈芝形狀,在燈盞下的燈柱和燈座上,還有許許多多綠豆大小的金色浮雕人像,各做姿態,或在怒吼,或在沉思,或在酣睡,或安詳,或瞠目瞪視,或騎龍,或踏象,或手持蓮花,無一例外,這些人像全部都是留了一個光頭,方朱兒隻看了這些光頭像一眼,他就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些人像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在燈光的照射下,青色的燈體表麵,向外散發出青玉般的光澤來,而且這種光澤不像玉石的光華那般向外散發,而是完全內斂,隻在銅燈內部流轉不定;用手摸上一摸,燈體不僅光滑,而且觸手生溫,不像是青銅質地的冰冷,倒像是用上好的溫玉所製。
“寶貝啊!”
方朱兒兩眼放光,抓起銅燈,先“叭叭”親了兩口,然後才依依不舍的把燈擱在枕頭邊上,淬吹滅了蠟燭,倒在地鋪上睡著了,而他在夢中似乎都夢見了好事,臉上掛著一絲明顯的笑意。
這個貪財的小胖子在睡前都還在做著那同等換銀子的美夢,根本沒有意識到由此帶來的風險,所謂財不露白這種事情,方朱兒還從來沒考慮過,至於把東西留著自己保存,,也不再考慮之列,反正小胖子心裏就認定了,銀子才是他的最愛。
可憐的娃,都是早年過的窮日子害的啊,窮怕了,所以方朱兒才會死命的撈銀子。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如果看見了,大概會把桐油燈當寶貝一樣藏起來的。
說起來,東海鎮就是大唐國的一處窮鄉僻壤之地,而方朱兒是從窮鄉僻壤之地中長大的一個小窮光蛋,真是窮的除了一條內褲,就沒有一件好東西了,就算是這件看上去很敞亮的大房子,也是四麵漏風,外麵如果下大雨,屋內便會下小雨,實在不是個安家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