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的銀發纏在青銅車轅上，被疾風吹得獵獵作響。
林燼單手拽著韁繩，玉化的右臂正與三匹青銅馬較勁。這些馬匹眼眶裏跳動著幽藍磷火，每當車輪碾過虛空裂痕時，都會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三天前他們乘著青銅棺衝出歸墟海眼，卻落入這輛行駛在陰陽夾縫中的鬼車。
\"東南方！\"蘇棠突然扯斷一縷發絲，星砂在指尖凝成羅盤，\"車輪印裏有血槐花粉！\"
林燼猛地勒住韁繩，鬼車在虛空急轉時甩出半截車廂。他攬住蘇棠的腰躍向車頂，看見被甩脫的車廂碎片裏爬出無數青銅甲蟲——每隻蟲背上都刻著焚天城主的徽記。
\"果然是那老東西的追兵。\"他揮掌劈碎撲來的蟲群，玉化的掌心滲出金血，\"坐穩了！\"
鬼車突然九十度垂直下墜。蘇棠的銀發纏住橫梁，發梢星輝照亮下方萬丈深淵。當車輪觸到無形屏障的刹那，整片虛空如琉璃般碎裂，顯露出掩藏在迷霧中的幽冥鬼市。
掛著人皮燈籠的客棧在濃霧中時隱時現。
店小二端著青銅托盤穿梭在酒桌間，托盤上擺著七竅流血的嬰兒頭顱。林燼的玉化右臂不受控地按在門框符咒上，那些朱砂繪製的鎮魂符突然自燃成灰。
\"貴客裏邊請。\"櫃台後的老板娘掀開麵紗，半邊臉是絕色佳人，半邊臉是森森白骨，\"天字房留著血月砂，地字房供著往生燭......\"
蘇棠突然扯下束發的銀鏈擲向櫃台。鏈墜擊穿青銅算盤時，客棧四壁滲出黑血，滿堂賓客顯出真容——無頭將軍抱著自己的頭顱痛飲，畫皮妖對著銅鏡縫合人皮，三隻眼的侏儒正用骨筷夾取桌上的眼珠。
\"要兩間上房。\"她將星砂拍在滲血的櫃台上，\"再加三斤摻了龍血砂的忘川水。\"
老板娘腐爛的半邊臉突然長出肉芽，猩紅舌尖舔過星砂：\"月族的小丫頭也敢來鬼市討生活？你娘沒教過你......\"
林燼的右臂突然貫穿櫃台。玉化的五指扣住老板娘咽喉時，整座客棧發出淒厲哀嚎，所有門窗同時滲出膿血。
\"要命的話，就說說焚天城的運屍隊最近往哪去了。\"他指尖的金血腐蝕著老板娘新生的皮肉，\"還有，你們把偷來的龍熄劍碎片藏哪了？\"
子時的更鑼響徹鬼市長街。
林燼握著半截青銅燭台走在前麵，燭火照出滿地蠕動的影子。蘇棠的銀發結成星網罩住兩人，發絲間垂落的鈴鐺不時發出清鳴——那是月族秘法在預警邪祟。
\"左轉第七家當鋪。\"她突然扯住林燼的衣袖，\"屋簷下掛著三盞白燈籠，是黑市掮客的標記。\"
當鋪的鎏金匾額上爬滿蛆蟲，門縫裏探出隻青灰色的鬼手。林燼的金血滴在門檻上時，整扇門突然化作血水融化。櫃台後的老頭正在擦拭顆水晶頭骨，空洞的眼窩裏飄著兩簇鬼火。
\"焚天城的車隊三日前經過往生橋。\"老頭的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押車的是十二具活屍，轎子裏坐著穿嫁衣的新娘......\"
蘇棠突然捂住心口踉蹌後退。她背後的星紋正在灼燒，映得櫃台後的銅鏡泛出紅光——鏡中顯現的嫁衣女子，竟與她母親生前的模樣別無二致。
林燼的玉化手臂轟碎銅鏡，飛濺的碎片卻化作血鴉撲來。當鋪在鴉群嘶鳴中崩塌，露出地底百丈深的青銅祭壇。十八根盤龍柱上的鎖鏈嘩啦作響，盡頭拴著具刻滿星圖的琉璃棺槨。
\"是娘親的......星辰柩......\"
蘇棠跪坐在祭壇邊緣，銀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林燼的右臂不受控地按在棺槨星紋上，金血順著紋路灌滿凹槽。當棺蓋移開半寸時，衝天星輝中浮現出半截龍屍——那白龍的逆鱗處插著半柄龍熄劍，劍柄纏著的紅綢與蘇棠腕間絲帶如出一轍。
鬼市上空突然響起喪鍾。七十二盞人皮燈籠同時炸裂，血雨傾盆而下。林燼抱起虛弱的蘇棠躍向龍屍，卻在觸及逆鱗的刹那墜入幻境——
三百年前的新婚夜，焚天城主握著龍熄劍刺穿新娘後背。蓋頭飄落的瞬間，他看見蘇棠的臉在血泊中破碎，而自己的右臂正不受控地掐住白龍咽喉。
\"原來輪回早就在血契裏寫定......\"林燼在幻境崩塌前喃喃自語。
白龍的逆鱗突然炸開，將兩人拋向鬼市穹頂。
林燼的玉化右臂貫穿虛空，扯出條燃燒的星軌。蘇棠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銀鏈上，鏈墜化作月牙刃斬斷追來的青銅鎖鏈。當他們墜出鬼市結界時，下方赫然是焚天城外的亂葬崗。
十二具貼著符咒的青銅棺正在入土，穿嫁衣的新娘站在墳塋間起舞。林燼的金血滴在墓碑上時，所有棺材同時炸開，裏麵竟全是與他麵容相似的少年屍體。
\"終於等到你了......\"新娘掀開蓋頭，露出蘇棠母親的臉，\"我的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