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辛子領命!”灰衣男子作輯而禮,化作一道白霞,風火刹那,星馳而去。
暫不言術辛子探查奇異難明的去向,回說北上趕考的學生。史若徊一行在小路上,已是第三日,山路迂回崎嶇,濃蔭遮足掩麵。鳥語蛙鳴石愕,泉湧風襲鬼哭。客棧掛樹,茶店臥泥。隨行的商人漫天要價,科考的子弟露宿風餐。這夜,史若徊、蘇本岩、周景三人輪流值守,燈火星稀殘喘,酣言蟲語流遷,搖樹喋喋。周景靠坐在一方大青石上,提葫蘆灌酒,緊守營火。夜最深時,風靜若死,突然一陣長風湧起,空穀呼嘯,沙石卷亂鋪蓋,樹倒撲散燼餘。周景似見到暗中有人奔波,將酒葫蘆向前一擲,起身拔劍,跳入林中:“劈裏啪啦!”
山上頓時炸開刀喧,史若徊睡夢驚醒,忙躲在青石後,蘇本岩起身,持刀守在一旁。少時,周景扯劍退回,滿身是血,史若徊接他靠在青石上。周景生生咽了惡血,兩眼猙獰,咬牙:“此地凶險,我們快走!”
言罷,三人相扶穿入山林,身後殺聲已濃。剛逃不遠,又被刀劍纏上,蘇本岩驚道:“史兄弟,天黑路險,不易同行,你帶著周景快走,我應付一下便可脫身,前路再會。”
語盡,引著打鬥從旁離去。史若徊無法,攙著周景摸黑上山。且說蘇本岩林中招架,不敢戀戰,繞樹騰挪,一路虛掩一路敗退。跟著的二人也不急出招,尋著聲音刀劍相逼,緊緊跟著。追至破曉,林中初明,蘇本岩才停住腳步,已是傷痕累累,舉起闊刀便罵:“混賬強盜!科舉路也敢劫!”
兩名黑衣跟將上來。一人扯下蒙麵:“我們就是考生!”
另一人笑著應道:“有大戶買三百顆舉人人頭,來拿你的湊數!”
說罷搖劍迎麵劈來,蘇本岩躲開空當。另一黑衣取旁來殺,蘇本岩持刀架住,揚起一腳踢翻在地,跟上再補一刀,卻被彈開。又見身後的蒙麵劈劍而來,蘇本岩迫不急防,隻能繃緊骨筋,用肉硬接。“嘩——”利刃淩骨,鐵血相食,蘇本岩硬是咬牙忍住,回刀亂舞,逼開蒙麵。又將闊刀飛投出去,“噗!”正穿蒙麵心窩:“啊——”
大吼一聲還未倒地,一旁的黑衣又指劍殺來,蘇本岩從背上抽出第二柄闊刀,“劈裏啪啦”沒數回合,揮在黑衣肩上,再一拳掄起“碰!”砸在眼間,又補一刀捅在心口,解決了糾纏。蘇本岩這才呼出口痛氣,連夜折騰,早已精疲力盡,驚怒一泄,頓覺四肢酸乏,背後“錚錚”地響,徹骨布筋地痛,兩眼一摸黑“噗通”栽在地上,暈將過去。
話說另一邊,史若徊攙著周景在山上尋路。周景吐血掉肉,趕至清晨,隻剩下半條人命,史若徊將他靠在樹旁,見周景身上數個碗大的口子絕了堤般湧血,忙扯下衣料,填住血口,痛心囑咐:“周大哥忍著啊。”
周景看看眼前的文弱書生,經受著渾身楚痛:“不必多說。”
兩人鏖命,拖至晌午,周景回了些許氣勁:“這地方草木偏僻不宜停留,若是到了夜晚,恐有山虎野狼,你扶我上山,尋個安身之地。”
史若徊點點頭,扶著周景往山上救命,行至黃昏,遇到一條小路,曲徑通幽,碎石續碼。沿路而上,穿林過樹,也不知轉到山的哪頭,竟來到一方崖前。石橋燈台,古柏怪柳。越岩過橋,再往深處,竟有一幢古刹。史若徊見了,臉上浮出希望:“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
周景也點點頭,刹前一塊石碑落著半副屍骨,枯葉浮頂搖搖欲墜,老藤盤埂吐納泥塵,刻著三個大字“昭覺寺”。
高牆塌,銅鑼深古刹。鍾隔世,泥胎羅漢身。草雜廟,經瓦磚牢房。人忘情,禪險路不通。史若徊扶著周景進了古刹,尋在東邊的禪房落身,昭覺寺破爛不堪,窗不掩風,門不遮土。蛛絲掛簾,蛙蟬點燭。史若徊清理出一塊空地,點上油燈,撿了幾處破爛的草席鋪地,給周景躺下。饑餓難耐,卻尋不到吃的,隻好捂著肚子慚愧道:“周大哥早點休息吧。”
周景點點頭:“一路勞煩你了。”
史若徊拾起書,對著火光:“周大哥嚴重。”
“都到如此田地,還刻苦不忘……是為了做官嗎?”
史若徊歎口氣:“不看書,不科考,又能如何呢?”
“若考不上怎麼辦?白廢了大把的心血和功夫。”
“考不上再考啊,蘇大哥不也頭年沒過嗎?”
周景笑笑說:“上了這凶險的路,我遍沒有帶著活的想法回去。”
史若徊眉頭一皺:“為何說這樣的話?”
周景閉上雙目未答。史若徊又說:“如能登科,定好好安置這科考小路,做個好官”。
周景不聽則已,“哇——”的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手緊緊扣著酒葫蘆:“你!你可知登了科!都做些什麼?”
“做官呐。”
“哈哈哈哈!像你這樣的文人!也隻是在公案前做官罷了,人家給你遞來一張紙,你批一個文,遞來一張紙,你批一個文,政治朝綱與你毫無關係,隻需日日批文即可。”
“可是批與不批,也在利國利民之間啊。”
周景搖搖頭:“你知道我為何科舉嗎!”
史若徊未言。
“我家本是官宦,父親為官明達,深知當中涉險之道,故處處中肯,本無糾葛,日子久了,便生了辭官的念頭。”
“一朝為官,什麼都不做就這樣辭了,可惜可惜……”
“唉——要知道,落在官字裏便很難擺脫一個完滿的下場。”
史若徊雖聽不懂,卻也點點頭。
“誰知我父親辭官的念頭剛起,便有不少人謀起了官位的利益,才引來是是非非,塗成一場災禍……”
史若徊合上書本。周景又言:“陷害的陷害,栽贓的栽贓……加上瞎了眼的狗皇帝,盡應了那班狼臣子的心意……將我父親定為亂黨,誅我全家……”說著,七尺男兒哽聲咽咽:“此次科舉,我便要與那狗皇帝討個真公道!”
“周大哥,我聞公道自在人心,我們一同登科,匡扶社稷可好。”
周景詐起身子,吼笑道:“哈哈哈哈,世上竟有你這傻瓜,哈哈哈哈,我看,那酒肉煙花的官宦地,正是你這樣傻子的好去處,好安樂,好享受。”
“周大哥……”
周景扶住史若徊:“回頭吧,你看看這一路上的血雨腥風。”
史若徊心中難受。周景又言:“世態炎涼啊,如今的朝中,才能雖多,奈何賢達孤寞。高堂之上,倫亂無度,臭氣熏天。我攤上這血海深仇,哈哈!哈哈——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說到這裏,精骨血肉身,已是淚滿麵,便覺得腦後一疼,胸口頓悶,暈將過去。史若徊見周景倒下,也無心念書,坐在燈旁呆想,不時昏昏擾擾睡過去。
夜深人靜三更鬼,月掛枯枝秋水寒。史若徊冥冥覺得耳邊微風習習,琴聲幽幽。吹得心神清醒,便睜開雙目,身旁的燭火搖搖曳曳,飄光晃影,周景躺在一旁僵僵直直,紋絲不動。再仔細聽,弦音嗒喚,念碎碎琴。濃紅落葉,願癡癡送。悠心的書生不覺迷上,尋聲而去。推門月入室,身出樹搭肩。尋尋轉轉,過房穿園,來到一處湖前,暗波月做鏡,淒冷燕掛寒,觀聽了許久,未見有人。正準備離去,一回身,燈火通明彩幻,樓閣詐現舞喧,流光皎影,身色繽紛,將個史若徊照得目瞪口呆,心曠神怡。迷醉如惘,也不問是夢是真,直呆呆拿起腳步,登上橋階,往樓中行去。
若問樓上風光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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