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武勝出來巡視崗地,他在朝采亞平原那一麵的峭壁下發現了敵人的營壘,立刻意識到事情大為不妙。他決定把敵人的情況搞清楚,就帶了兩個中隊的人,開始循著通往金貝鎮的小路下山。他還沒有走幾裏路,其前衛士兵就已經發現了齊軍營壘附近的哨兵。武勝得知後,立即親自上前觀察敵情。等他看到齊軍的營壘時,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矗立在他眼前的壘牆,那使他產生了一種極其痛苦的感覺,這感覺就像被人活埋了一般。
此時,齊軍的哨兵也發現了武勝的人馬,他們立即發出了警號。霎時間,營壘中便出來了一支裝備精良的中隊,他們朝義軍衝了過去,並向其擲出投槍。率領前衛的什長馬遊急忙用盾牌護住武勝,說:“大哥,我們怎麼辦?上前去作戰還是撤退?”武勝果斷地回答:“撤退!”那支齊軍中隊追逐了一陣,但很快就接到了命令:收兵回營。
武勝等人安全地回到營地後,立即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跟他們講述了剛剛所看到的一切。然後,他又帶著大家來到朝采亞平原那麵的崗地邊緣上,把峭壁下麵的敵人營壘指給他們看,並說明義軍正處在極其危急的形勢之下,然後問他們有什麼應對之策。翁斌大叫道:“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我們任選一個方向,衝過去跟他們拚了!”“這樣真能取勝倒還可以!”武勝說道。翁斌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可以?”“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不過,無雙你考慮過沒有,敵人營壘恰好在通往我們營壘的那條陡峭小路與毫無障礙的開闊地區之間,不論是這邊或者那邊,我們都無法把戰線擴大到十個士兵以上。我們一共有一千兩百多個人,但在如此地形中,真正參加戰鬥的卻不能超過十個。”武勝的分析是十分理性而正確的,翁斌無言以對,隻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他們的周圍,其餘的幹部們也都垂頭喪氣了。“而且我們也不能一直守在這裏,我們的口糧最多隻能支撐五六天。”武勝繼續說道,“食物吃完之後該怎麼辦呢?”結論是十分明顯的。七天,八天,十天,他們或許還能夠在這兒堅持。再下去呢?什麼出路也沒有,隻有投降或者餓死。眾人再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沉默之中,他們都已不知所措。武勝首先打破這一陰慘慘的局麵:“跟我走吧,讓我們一起循著這片崗地的邊緣走一周,仔細觀察一番,是否還能找到什麼別的出路。不論它怎樣困難和危險,為了我們神聖事業的勝利,隻要我們能逃出這—墳墓,即使隻逃出一百個,其餘的人全部犧牲也顧不得了。”眾人心想當下也隻能如此了,便跟著他開始繞著營地走去。此時的武勝像一隻關在鐵籠裏的雄獅,一麵咆哮發威,一麵探尋打破牢籠西周鐵柵欄的方法。
走了好一會兒,武勝等人來到崗地的東端,在萬丈深淵的邊緣上停了下來,想用眼睛探測它的深度。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嚇得立刻把視線從這一令人頭昏目眩的無底深淵上移了開來。“這麼深!連最敏捷的猴子也不能安全地從這裏爬到底部。”戚光灰心喪氣道。大家也都絕望至極。此時已過了中午吃飯時間,他們也都很餓了,於是便打算先回營地填飽肚子,再來尋找別的出路。回到營地後,武勝等人三三兩兩地坐下來吃著彌足珍貴的食物。
此時,離他們不遠,馬遊和幾個什長正坐在地上,用很粗的青藤極其敏捷地編著盾牌。同時,另一些人又把編好的盾牌,用好多塊堅硬的牛皮蒙起來。武勝遊移不定的目光偶然落到那批共患難的弟兄們編製的那些盾牌上去。起先,他的眼光隻是機械地落到它們上麵,接著,又無意識地凝視著。馬遊看見武勝注視著自己編的盾牌,就微笑著說:“我們收集來的皮製的盾牌和金屬製的盾牌還不到七百麵,為了使其餘五百多位弟兄們也能用盾牌武裝起來,我們就決定自己動手做一批盾牌。這裏還有牛皮,可以再做一些。”“你們都是最可靠的人啊!”武勝叫道,他被這些弟兄感動了:即使在休息時間,他們也要把他們的精力和技能全部貢獻給解放被壓迫弟兄的事業上。武勝沉默了片刻,他仿佛已經忘掉了自己焦慮著的大事,隻是親切地注視著這批年輕戰士和他們的工作,末了,他問道:“我們還剩下多少張牛皮?”“不多了,大概還能蒙二十麵盾牌。這些皮就是我們最後一次去金貝鎮時搜集來的。”馬遊一邊編著盾牌一邊說道,“隻可惜牛皮不能象青藤那樣在樹林裏長出來!”聽了這話,武勝輕輕一笑,他的目光移到了那些又粗又韌又柔軟的枝條上,它們東一小堆西一小堆地放在這批臨時武器匠的身邊。正當他準備繼續吃飯時,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顫抖了一下,接著丟下手中的食物,迅速走上前去拾起一根青藤來。突然,他高興得滿臉放光,用全力大聲喊道:“弟兄們,我們有救了!”還在一旁吃飯的翁斌等人都被他的喊聲弄得莫名其妙,一齊向武勝轉過身來。“大哥,你說什麼?”翁斌問道。“我們能得救了嗎?”楊翔問道。“誰能拯救我們?”邵拓接著問道。武勝沉默了,他又仔細地注視著那些青藤。最後,他轉身對弟兄們說:“你們看見這些青藤了嗎?我們可以用它來編紮一架極長的長梯,梯子的上端縛在那山邊的懸崖上,然後把它的下端放到下麵的深穀中,如此一來,我們便可循著這架梯子下去,就可以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後方,將其砍成肉泥。”
幾乎所有在場弟兄的臉上都掠過了一縷懷疑的苦笑,翁斌更是絕望地搖搖頭說:“大哥,恕我直言,這事恐怕不靠譜啊!”“要編紮一道六、七百米長的軟梯嗎?”邵拓疑惑地問。“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武勝果決而且自信滿滿地反駁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你們用不著為這架長梯擔心,我們有一千兩百餘人,在一兩個時辰之內便可以把它編紮完成。”他用最堅定的信念和最熾熱的言語成功地說服了其他人之後,就派出四個中隊的義軍將士,讓他們拿著斧頭和砍刀到附近的樹林裏去砍伐那些適合編梯子用的最粗最韌的青藤。接著他又命令其餘的人到那朝采亞平原的山邊去,按照中隊分散開來,排成雙行,並且讓他們把營地上所有的繩子、繃帶和皮帶全部搜集起來帶過去,以便把那架將要編紮的非凡長梯的各部分互相連接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派去砍伐青藤的士兵們開始八個、十個或者二十個一隊地來到山邊。他們帶來了大捆的青藤。武勝第一個開始拿起粗壯的青藤編紮梯子,同時命令所有的人一起參與這項工作。一部分人準備材料,另一部分人編紮,還有一部分人則負責把長梯的各個部分連接起來。
所有的人都充分認識到當前形勢的危急,因此每一個人都極其用心地努力工作著。秩序和靜寂統治著這片有一千多名起義兵同時工作的崗地,隻有偶爾傳來請求幫助和指示的極低的聲音。大家都在竭盡全力做好這項集體工作。
在太陽下山隻剩大約一個時辰的時候,那架長達七百餘米的軟梯終於完工了。此時,武勝命令四個士兵把它拉開來,他要親自檢查每一個梯級,檢驗一下連接處是否牢固可靠。隨著他對軟梯檢驗工作的進行,那四個士兵又把它逐漸卷了起來。
當黃昏降臨之時,武勝命令全體義軍將士一麵保持極度的安靜,一麵迅速拔營。他又下令每半個中隊的士兵必須把自己的武器縛成一大捆,然後拿一根用青藤編成的長繩係住這些成捆的武器——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當人從長梯上下去的時候,再也不能讓梯子加上那些武器的額外負擔,保證人的生命安全是第一要務。當人從梯子上爬下去的時候,那些武器便可跟著他們一起縋下去了。
接著,武勝下令在長梯下端係上兩塊大石,然後把它沿著懸崖放了下去。用這種謹慎的方法有兩個妙處:首先,兩塊大石的重量超過隊伍中任何一個大漢的體重,如果那架係著大石的長梯能夠一直縋到峽穀底部而不斷,義軍將士們下去就有了保證;其次,那兩塊石頭可以牢牢地把長梯的下端固定在穀底,減輕它那危險的擺動——因為這架長梯既柔軟又輕巧,當人體的重量壓在它上麵時,其擺動就成為不可避免的事情。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後,翼山周圍的夜色已經很濃了。此時,翁斌對眾人大聲說道:“這裏算我塊頭最大,讓我第一個下梯吧,我若可以下得去,那你們也一定可以。”聽了這話,在場所有人都被他事先士卒的精神所打動,紛紛投去致敬的目光。葉彩更是上前擁吻了她的男人,以此支持翁斌的壯舉。就這樣,這位身材異常高大的亡鬥奴便第一個開始進行這項極度危險的工作。他用雙手緊緊抓住那塊牢牢係住長梯上端的岩石尖角,臉色頓時微微發白。如此危險的下降,他有生以來從未經曆過,麵對岩石嶙峋的無底峽穀,不論多麼勇敢的人都會有些許害怕,他不禁打趣道:“就算現在我有猴子一般的靈敏身手,也不會感到自己是絕對安全的!”當他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魁梧的身軀便開始慢慢地沉了下去,一會兒,連他的腦袋也看不見了。武勝彎下身子緊張地注視著,梯子的每一次擺動和搖晃都牽動著他的心。葉彩也是在一旁默默地為她的男人擔心著,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