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大概隻有兩三盞燈亮著。二龍的房間也亮著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隱隱約約傳來了女人的哭聲,聲音很細很碎,好像被風一絲一絲地剝了下來。在二樓樓梯口,我遇到了王大可,就是那天頭一個看到我在二龍房間裏的同事。他是個剛滿十八歲的愣小子,已經在外麵闖了兩年生活。原先一直做機修工,最近終於夠資格考了一張駕照,正在跟二龍的車。他名字叫“大可”,膽子卻小得很。一看到我就連連倒退兩步,不要命地往樓上竄,一邊大叫“有鬼咧!”樓道裏的燈早就瞎了,那天我大概又真的把他嚇得不輕,估計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樓上聽聲音有不少人,一聽到大可的叫聲,立刻有七八個男聲喝道:“什麼東西?”五六支手電筒的光柱照了過來。我喊了一聲:“是我,小方。”慢慢走上去。二龍房間門口圍了不少人,把整個三樓走廊堵得嚴嚴實實。大可一屁股坐在樓梯口,整個人都傻了。我把他拉起來,在他背後拍了一掌。“……方哥,你,你回來了?你嚇死俺了你!”他扶住牆喘著大氣說道。“嗯,裏麵幹什麼呢?”“啊,今天是俺師傅頭七,他們那兒的習慣是要到人死掉的地方做的,他爹娘都來了。剛才……剛才給他點蠟燭,俺的娘!一連劃了五根火柴都劃不出火,又不能用打火機。俺,俺下去再買一包。你出來了?裏邊咋樣?”“沒啥,你去吧,小心黑。” 同事們看到我,都小聲打招呼。因為在我被關押的時候又發生了命案的關係,我該是這裏唯一沒有嫌疑的人了。他們大都很友善地拍拍我的肩膀,給我讓開一條路。我擠到房門口朝裏麵看。最占地方的床已經拆掉了,房間顯得很大很空。四周擺了不少花圈,明晃晃刺人眼。正中間的書桌上麵供著二龍的牌位和水果豆幹等等供品,兩支沒有點著的白蠟燭直立著,一邊散著一把線香。供桌前麵鋪了兩個破舊的棉墊子,對坐著兩個木頭一樣的老人,頭發都是花白的,身上的衣服看來嶄新,可是樣式卻是二十年前就沒有人穿的了。他們中間擺了一隻火盆,裏麵放著一堆紙錢,還沒有燒。牆角立著三個人:李哥,李嫂,鄭小薇,正輕輕地咬著耳朵。二龍從掛在牆上一塊黃布上的黑白照片裏瞪著房間裏所有的人。照片大概是他十來歲的時候拍的,照片裏的他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帶著一半好奇一半驚慌看著鏡頭。鄭小薇看到了我,眼睛亮了一下,走過來柔聲道:“你出來了,沒吃苦吧?”我還沒回答,李哥也走過來說:“小方你回來得正好,你說說該怎麼辦?”李嫂在他身後擰了他一下,用下巴點了點外麵:“出去說。”我和鄭小薇擠出人群,到了拐角處。她問我說:“小方,你是頭一個發現的,很害怕吧?”我道:“我剛進去,大可就推門進來了,來不及害怕。”“二龍死得真慘,我是沒有看見,隻看見後來紅色的房間,飯都吃不下了。花了三天時間才把他的房間洗幹淨,真慘!可是公司裏麵卻告訴外邊說他是跌到攪拌機裏死掉的——他一個駕駛員,到攪拌機旁邊幹什麼?”我想起了小律師的話,悶悶地說:“反正人是死掉了,這麼說也許對他爹媽也好一點。”“哎呀,你真笨!”她用修長的手指戳我的腦袋,“公司是想少賠一點才這麼說的!你想,要是凶殺案子的話,十萬塊打發得掉嗎?”我搖搖頭:“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們要告訴他爹媽,讓他們和公司打官司!”我有些口幹舌燥。想象不出該如何告訴兩個一輩子沒有出過大山的老人,他們的兒子被人挖開肚皮,將內髒丟得到處都是。也許現在他們身下的地板空隙裏,還有兒子的碎肉。可是錢,他們需要錢。“你們準備怎麼說?”“我們也不知道,你想想看?”我想了一會兒,實在理不出個頭緒。這時候聽到房間裏傳來一陣淒厲的哭泣聲,連忙跑過去看。隻聽二龍他媽用一種古老質樸的鄉音喊叫著:“我的兒啊,你是不是有冤屈?要不何事一連七根洋火都劃不旺?你要是真有冤屈,就讓這根洋火劃旺它——”她手中的火柴輕輕擦過砂皮,發出輕微的爆裂聲,一朵搖擺的小火花開起來了。屋裏屋外一片嘩然,所有
第6章驚魂(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