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由於正值農忙時節,村莊裏隻有一些小孩和老人,壯年人都外出打工或在地裏幹活。直到傍晚時分,外出的人如同歸巢的鳥兒,陸續歸來,家家戶戶冒起了炊煙,這才是家訪的最好時機。在鎮上早早吃過晚飯後,楚風又走了幾個村,串了幾個寨,說盡了千言萬語,費盡了苦口婆心,不知不覺中,已深入到最偏遠的農村去了。楚風手裏的名單上,有一位名叫王燕的女生。她的中考成績是380分,離500分的普高錄取線相差甚遠。在進村前,楚風撥打過王燕的電話,但提示已停機。山路崎嶇,車行艱難,楚風隻得讓吳大姐將車停在村口,自己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踩著泥濘,高一腳低一腳低步行進村。在村民的指引下,楚風找到了王燕的家裏。進門後,看見一位女孩正在拌豬食。村民說,這就是王燕。低矮的土坯房、殘缺的門窗;坑坑窪窪的地上擺著一張破舊的小木桌旁和幾個小凳子;一根細繩子上掛著由幾塊編織袋拆開後縫製起來的“布簾”,“布簾”後的床上,露出半條髒兮兮的被子;屋頂上,掛著一個被煙塵熏得漆黑的燈泡;火爐上,一口小鐵鍋裏正煮著帶皮的洋芋,慘淡的水蒸汽在火爐上空有氣無力地嫋嫋飄散。村民說,王燕的爸爸已去世多年,媽媽得了嚴重的風濕病,還有一位80多歲的奶奶。楚風說明了來意,王燕怯怯地低著頭,不說話。正在這時,一位婦女背著一個裝著草和菜葉的竹籃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不用說,這定然是王燕的媽媽了。王燕的媽媽和楚風打過招呼後,就走到牆角,將菜籃放在地上,又從火爐邊的塑料桶裏舀了半瓢水,倒進盆裏,一邊洗著手一邊和楚風搭話。這是一個苦命的家庭。王燕媽媽的話語,如同剛從苦水裏提起來的衣物,濕漉漉地浸透著苦楚和心酸。那滿臉淒苦的表情,讓楚風不忍直視。“老師,你們那個學校一年要多少錢的學費啊?”王燕的媽媽拿了一個小凳子坐在楚風旁邊問。“2800元。”楚風回答這話的時候,心裏沉甸甸的,甚至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負疚感。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向一個極度饑餓且瘦骨嶙峋的人榨取她身上僅有的一點骨髓。“哦,包括吃飯、住宿嗎?”王燕的媽媽眼裏閃現出一絲期盼的神色。“不包括。住宿、軍訓服裝這些費用還需要800多元。吃飯的費用另算,一般來說一個月500元左右吧。如果節約一點,會更低一些。另外,國家每年還給予1500元的生活補助,總共給兩年。”楚風盡量用低緩的語氣說。可是,他心裏清楚,不管怎麼節約,全部費用加起來,一年少不了上萬元。“唉,老師,你也看到我家的情況了。我這一身的病,都沒錢醫治,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娃娃倒是想去讀,可是沒錢啊。前幾天也有幾個學校的老師來,但是看看我的家庭情況就走了。老師,你能不能想辦法幫她免掉學費啊?”王燕的媽媽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可以的,涉農專業是免學費的。”楚風簡單介紹了幾個涉農專業。“我聽說那些專業不好啊,讀了以後也要回農村來,娃娃喜歡計算機。老師,計算機能免學費嗎?”王燕的媽媽問。“這個……。”楚風感到渾身的燥熱,如坐針氈,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想了想,楚風掏出手機給鄭德打了個電話,詳細說了王燕的情況。鄭德說可以采用這樣的辦法:以涉農專業的名義報,入學後他跟學校協商,轉到計算機專業去學習,但是畢業證仍然隻能發涉農專業的。楚風心裏得到些許的安慰。掛了電話後,就將這一辦法對王燕的媽媽詳細說了一遍。王燕的媽媽千恩萬謝,扶著膝蓋站起來,去菜籃裏揀出一顆白菜,準備做飯。楚風留下一份招生簡章,交代了大致的入學時間後,就要起身告辭。王燕的媽媽趕忙走過來拉住楚風,欲留楚風吃晚飯,楚風婉言謝絕了。出村時,夜幕已經降臨。楚風沿著來時的路,下了山坡,來到車旁。吳大姐正靠在座椅上呼呼大睡。楚風敲了敲車窗,吳大姐醒來後,打開了車門鎖。乘著夜色,車子在包穀林中蜿蜒返回。打開車窗,夜風從肌膚上滑過,清涼如水。各種蟲鳴不絕於耳,益顯夜色的寧靜。約10點多鍾,車子穿過幾個村寨後,來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丘陵地帶。四周一片漆黑,隻有車燈照射到的地方,不斷變換著各種灌木和農作物。兩人一路閑聊著,不知不覺中,車子已來到一片墳場。墳場裏,遠近高低的新舊墳墓錯落雜亂地布滿了山崗。在夜幕的籠罩下,增添了幾分神秘和詭異的氛圍。車子沿著墳場裏的山路曲折前行。路的兩邊,是一人多高的地埂。忽然,楚風看見車燈的遠射處出現一個白色的影子,起起伏伏,搖搖晃晃地迎麵走來。車子放慢了速度,顯然,吳大姐也看見了。夜風從山坳裏吹過來,帶著幾絲陰冷。楚風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看。此情此景,讓楚風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放起曾經看過的各類鬼片裏的情節。難怪真的有……?楚風不禁感到頭皮有一絲發麻。白色的影子繼續晃動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兩人不再說話,但都不約而同按動車窗開關,緊閉了車窗。車子緩慢地繼續往前行駛,來到一個拐角處,白色的影子就在拐角的另一邊起伏遊走。車燈閃過時,楚風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個平躺著行走的白色人形,周圍似乎還有幾個人頭在跟著竄動。隻要轉過彎,白色的、平躺著行走的人形就會貼近麵前。而現在,楚風和它們,隻有一彎之隔。麵對車燈的照射,它們沒有一絲想要停止前行的意思,依然晃晃悠悠地迎麵飄來。它們會是青麵獠牙的僵屍?還是白衣飄飄的女鬼?在這個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這樣的情景,讓楚風不僅緊張了起來。他感覺到車內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吳大姐顯然是被嚇到了,車子在即將拐彎時停住了。而楚風的手掌心,也沁出了汗來。就在這時,平躺著的白色人影和幾顆竄動的人頭已經拐過彎來,出現在車頭前麵。在車燈的照射下,楚風完全清楚地看到,原來是四個人用一塊木板抗著一個人在急促地行走,木板上的人從頭到腳裹著一塊白布。在夜風的吹拂下,白布被鼓得起起落落。四人來到車前,有人咳嗽了幾聲,繞過車頭,繼續急促地前行。楚風心裏舒了一口氣,但依然感到有些不安。這大概是誰家的親人病逝了,親屬們正忙著趁夜色把遺體往家裏送。愣了幾秒鍾之後,吳大姐才發動了車子,繼續緩慢前行。但空氣裏,依然透出幾絲緊張氣氛。車子穿過一片河穀,又爬上一個山坡時,看見遠處有燈火在夜色裏閃爍,兩人的心裏才逐漸踏實起來。回到鎮上時,已是午夜12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