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後，楚風給建寧區的招生人員打了電話，詢問了他們的招生情況。由於建寧區是實行鬆散型合作，隻給提成，不承擔費用，所以楚風也沒有理由對他們提出太多的要求，隻能靠他們自己的主動性去招生。建寧區的總體情況也不樂觀，隻有兩個鄉鎮的招生人員說他們帶回了五十多張學生信息卡。下午，楚風回到城裏，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付給他們500多元信息費。當他回到招生辦聯係家訪時，才發現這些信息卡上登記的信息有的電話號碼是空號，有的姓名不對，有的是已經上了高中錄取線的，錯誤千奇百怪。楚風隻能暗自歎息，也無暇去追究。大規模的招生已經不可能了。而那些答應幫忙的同學，隻有兩個為他提供了幾十名學生的名單。如果就此罷手，已經投入的費用就血本無歸了。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限度，楚風決定獨自將招生工作進行下去。但單打獨鬥，畢竟精力有限。經過慎重的考慮，楚風選擇了離城區較近、人口較多且毗鄰的龍泉和鳳鳴兩個鄉鎮，準備進行最後一搏。好在還有那麼多加油卡，反正也賣不出去，正好可以用來租車加油。想到這裏，楚風給在前期宣傳時就租過車的農村客運司機吳大姐打了電話，吳大姐爽快地答應了。隨後的幾天時間裏，楚風每天早晨7點就起床，或頂風冒雨，或忍受著酷暑，和司機深入農村，挨家挨戶、苦口婆心地勸導學生就讀南方輕工業學校，直到晚上11點多才回到旅社。幾天下來，遇到的情況也形形色色。有的家長也希望子女能去學校學點技能，但子女不去；有的子女想去，家長卻不想再供輔；有的家長、子女都願意，卻因家庭經濟十分困難，無力承擔。還有的家長擔心子女還小，不放心讓他們到省城去讀書。更糟糕的是，幾乎每到一家，都有六七所學校的招生老師來過，多的甚至到十多所，留下的招生資料也是五花八門。這樣一來，就讓有的家長和學生無從選擇，甚至認為考不起高中的學生反而是香餑餑，從而產生待價而沽的心理。在鳳鳴鎮家訪時，一些家長說鳳鳴一中高中錄取分數線以下的學生的畢業證全部被學校扣押下來，強令他們去Q市一所技術學校就讀，這在當地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此事經媒體曝光後，才得以糾正。但幾天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陸陸續續有十多人和楚風達成了就讀意向，這讓他多少得到一些安慰，讓他重新點燃了希望。但楚風並沒有向鄭德說的那樣扣留學生的畢業證、身份證這些有效證件。他總覺得那樣做有些不地道，畢竟，選擇就讀哪所學校，應該是學生和家長自願的事。但並不是所有的招生老師都像他那樣想，有不少家長和學生聽了楚風的介紹和勸導之後，都表示願意跟楚風去，隻是畢業證、身份證被別的招生老師帶走了。這些家長和學生表示，如果能把這些證件要回來，就和楚風去南方輕工業學校讀書。一天下午，楚風打電話給一個名叫李欣的學生。李欣聽說是招生老師之後，就把電話拿給她爸爸接。經過一番遊說之後，李欣的爸爸熱情地邀楚風到他家裏去詳談。當楚風和吳大姐經過一路打聽，終於找到李欣家時，李欣一家人正在忙著給蠶喂桑葉。楚風說明來意後，李欣的爸爸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泡了茶、遞上煙之後，一邊往蠶床上撒著桑葉，一邊和楚風說話。這是一個樸實、瘦削的中年男人，穿著和大多數普通農民一樣。李欣的家，是南方邊陲普通農家常見的土坯瓦房。水泥地板、劣質沙發，木樓頂上掛著一個汙漬斑斑的節能燈；沙發前的木製茶幾上，雜亂地擺放著一本農曆、卷筒紙、茶杯、塑料扇等什物。一張攤開的蒼蠅板上，粘著一些幹癟的蒼蠅屍體，還有幾隻剛被黏住了腿，正顫動著翅膀，發出“吱吱”的聲響。李欣的爸爸說，之所以叫楚風來家裏詳談，是因為他的兒子李榮。李榮前些年初中畢業後，也沒能考取高中。但李榮喜歡武術，執意要去學武。無奈之中，隻好把他送到Q市一家武術學校。但三年下來，各種費用花了近三萬，卻毫無所長。後來，李榮到省城當了幾個月保安，自己也覺得混不走，就回到了家裏務農。李榮的爸爸望子成龍心切，也希望李榮能到職業技術學校學一門技術，以便走出農村。但李榮再也不願意去讀書，天天和一幫小青年混在一起，還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小姑娘，搞起了網戀。李榮的爸爸說，李欣是個女孩子，年齡還小，不放心她去省城，就讓她在當地讀職中，但希望楚風幫忙勸導李榮，讓李榮去省城讀，遠離那些小青年。李榮的爸爸在和楚風說這些事的時候，李榮卻毫不理會，隻顧低頭用雙手從竹籃裏抓出大把的桑葉，往蠶床上均勻地撒去。而李榮的媽媽也是滿臉的愁容。可憐天下父母心。李榮爸爸的一片苦心，讓楚風深為感動。按照學校的規定，初、高中畢業生和年滿十八周歲的社會青年，均可報名就讀。沉吟了片刻，看著李榮撒完了桑葉，楚風微笑著招呼他坐下來聊聊。但李榮並不理會，自顧提了竹籃從後門出去了。李榮的爸爸見狀，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連連表示歉意。楚風叫他不要著急，先看看李榮去了哪裏。李榮的爸爸從後門出去了一會就進來了，低聲對楚風說：“在後門外麵玩手機呢，估計是在和女網友聊天。他說過一會進來。”楚風側耳傾聽，果然隱約聽見手機QQ不停地響。楚風一麵和李榮的爸媽聊著家常，一麵暗自思考對策。過了一會，李榮拿著手機進來，在楚風側麵坐下，淡淡地說：“我不想去讀了。”“為什麼呢？”楚風掏出煙，抽出兩根，分別遞給李榮和他爸爸，微笑著問。“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去。”李榮接過煙，低著頭笑了笑。“想在家務農？”楚風自己也點了一根，深吸了一口，平靜地問。李榮低頭不吭聲。李榮的爸爸一邊扭身從沙發旁邊拿過水煙筒，一邊著急地說：“就是被網上那個小姑娘迷惑了。他還帶來過我家呢。”“嗬嗬。”楚風笑了笑，繼續問：“你覺得你父母在家務農辛苦嗎？你願意一輩子重複他們的生活方式嗎？”李榮依舊低頭不吭聲，隻是不時地玩弄手機。“我看得出，你是一個勤快又孝順的小夥子，因為我看到你剛才還在幫家裏幹活。本來在農村務農，除了日曬雨淋，辛苦一些，過點平凡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隻是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不要過早地把自己的人生定格在土地上。也許你現在覺得無所謂，但是等到你年齡再大一些，等你結婚生子之後，你才會發覺生活有多艱辛。到那個時候，也許你就會後悔自己年輕時沒有多學一些技能了。所以，年輕人還是應該積極上進，努力成才。俗話說‘技多不壓身’，也許你今天學會的一項技能，就是你以後安身立命的法寶。”楚風心平氣和，循循善誘。“就是了，像我現在在廠裏打工，就是沒有文化、沒有技能，隻能幹些體力活。人家那些有文化的人，打工幹的都是技術活，工資還比我高。”聽到楚風的這一席話，李榮的爸爸忙不迭地附和著。李榮低垂的頭抬了抬，僵硬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卻依然不吭聲。這時，李榮的媽媽，李欣也七嘴八舌地勸導李榮。而李榮的手機QQ聲響不斷。“你就別玩手機了，好好聽老師說嘛。”李榮的媽媽焦急起來。“沒關係。”楚風寬厚地笑笑，“我這久去過不少學生家裏，像你這樣的情況是第一次遇到。有不少家庭，子女想上學，父母不願供，還有的是因為家裏太窮了，供不起。原本說來，你初中畢業後，父母已經供你讀了三年武術學校，也花了兩三萬塊錢，這兩三萬塊錢在農村並不是容易掙來的。而且你也知道，你的妹妹也要都技校，需要大筆費用。所以，即使他們不再供你讀書，也是說得過去的。但是，他們為了讓你成才，寧願辛辛苦苦地再供你一回，你應該為有這樣的父母感到幸運，應該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好好學習，提升自己，以後多掙點錢，孝敬你的父母，回報他們對你的恩情。”楚風加重了語氣。“唉，我們做父母的隻希望他學得點本事麼以後他自己日子好過點，也不指望他回報我們。”李榮的媽媽眼睛濕潤起來。“就是啊，我們麼這大把年紀了，苦日子也過慣了。隻是不想誤了他的前程。”李榮的爸爸也動情地說。李榮的QQ還在響個不停。楚風話鋒一轉：“你現在有18歲嗎？”李榮屁股扭了扭，麵色有些尷尬。“剛滿18歲。”沒等李榮回答，李榮的媽媽就搶先說道。“哦，那你還小啊，談婚論嫁還早嘛。你現在去學校學習三年，畢業後也才21歲，工作幾年再考慮結婚成家嘛。即使你想和你現在的女朋友結婚，你多學點本事出來，不是更能給她幸福嗎？”楚風的這番話終於觸動了李榮。李榮抬起頭來看著楚風說：“好吧。我願意跟你去讀書。”李榮的話一出口，他的爸媽臉上露出了笑容，言語之間，多了一些關愛和喜悅。“楚老師，我把兒子教給你，我很放心。希望到學校以後你對他管嚴一些，如果不聽話，你體罰他都可以。”李榮的爸爸有些激動地說。“你放心，學校會對他負責的，至於體罰倒是不會。其實李榮還是很懂事的，你不用太擔心。”楚風嘴裏說著安慰的話，心裏卻有些不安。畢竟，他隻是招生老師，並不在學校任教。交代了一些入學事宜之後，楚風謝絕了李榮父母的盛情挽留，又繼續到另一個村進行家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