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弟弟家的這幾天時間裏,弟弟對楚風總是不冷不熱的。楚風雖然心裏有些別扭,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並未放在心上。但弟弟成天閑在家裏,弟媳每天都早出晚歸忙著做生意。弟弟家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孩,14歲,已上初中;一個是男孩,8歲,剛上小學。多數時候,兩個孩子放學就直接去店裏,晚上等弟媳關了店門後,才一起回來。回到家裏時,弟弟卻總是為了一些小事,當著楚風的麵,對弟媳破口大罵。漸漸地,楚風對弟弟的這些行為感到非常厭惡,卻又不好明言指責,隻在心裏暗自忍受。但長期這樣下去,這個家庭很可能會走到崩潰的邊緣。一天晚上,弟弟早早就睡了之後,弟媳和楚風聊天時說:“三哥,你看我這個日子,過得死的心都有了。我實在受不了了,等娃娃再大點,如果他還是這個樣子,我就離婚帶著孩子過。”說到傷心處,弟媳痛哭流涕。楚風趕緊好言勸慰,說等合適時候他和弟弟好好談談。一天下午,隻有楚風和弟弟兩人在家時,楚風就嚴肅地批評了弟弟。但弟弟認為弟媳比他能幹,似乎看不起他,又有愛花錢買衣服,不做家務的毛病,所以弟弟對她很不滿。楚風語重心長地對弟弟說:“夫妻之間,不必太多地計較誰強誰弱的問題,她忙著做生意掙錢,也是為了你們這個家,你應該多做點家務,多關心她,多照顧下孩子。沒事的時候也應該去店裏幫忙,不要成天閑在家裏。你這樣成天閑著,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誰受得了?再這樣下去,真的離婚了你怎麼辦?”弟弟滿臉不屑地說:“以前就鬧過幾次離婚了。有一次到了民政局門口,她又回來了。她隻是嚇唬我,她要是真敢離早就離了。”聽了弟弟的話,楚風心底感到無限的悲涼,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弟弟?於是板起臉,嚴厲地說:“你自己應該清楚,你這個家全靠她在支撐。她比你能幹你就受不了?那你有本事就做一些讓她看得起的事出來啊。你成天閑在家裏,什麼事都不做,她一麵要做生意掙錢養家糊口,一麵又要接送照顧兩個孩子,你不覺得你成了這個家裏可有可無的人了嗎?”弟弟聽了楚風的話,陰沉著臉,做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楚風惱怒地站起身,拂袖而去。出了弟弟的家門,楚風掏出手機,給鎮上的同學打了電話。恰好同學在家,就去找同學閑聊,吃過晚飯後,才回到弟弟家。端午節這天,正好是鎮上趕集的日子。下午時分,楚風帶著弟弟家的兩個孩子到集市上買過節的物品。龍泉鎮雖然隻是一個小集鎮,但近年來的發展速度卻很快。一條縣鄉公路穿鎮而過,公路的兩旁,是密密麻麻的商鋪、餐館和旅社。轉角處,是一家小型鄉村超市。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跟著楚風來到超市。看著琳琅滿目的各種食品,孩子們的眼睛裏放射著興奮的光。楚風滿心憐愛地說:“嗬嗬,想要什麼盡管拿,三伯請客。”侄女靦腆地笑了笑,侄子嬉皮笑臉地吸了一口鼻涕說:“真的啊?我去拿了啊?”楚風哈哈笑著說:“當然是真的了,去拿吧。不過等會我還得到街上買其他東西。所以你自己挑的東西要你自己提回去。”“好,自己提就自己提。”侄子說完轉身貓著腰往糖果區跑去。楚風和侄女提了一個購物籃,挑了兩瓶紅酒、一盒咖啡、一箱牛奶,又到冷藏食品區撿了兩公斤各式粽子。看到侄子胸前抱滿了小食品,還貓著腰在糖果區轉悠,就走了過去。抬頭看見楚風走了過來,侄子收回了盯著貨架的目光,帶著幾分忐忑,笑嘻嘻地說:“三伯,我挑好了。”楚風將購物籃放在一邊,和藹地說:“讓我看看你挑了些什麼?”侄子有些慌亂,手一鬆,方便麵、麻辣豆腐幹、香辣豆、小饅頭、泡雞腳等各種小食品掉了一地。楚風一邊幫著侄子撿,一邊說:“方便麵、麻辣豆腐幹、香辣豆這些食品要少吃,沒有營養,還傷胃。換點別的。”侄子憨笑著說:“好嘛。”楚風幫著侄子把這些食品放回了原處。挑選了一盒巧克力、一袋堅果、一袋葡萄幹、一袋大白兔奶糖,一起放在購物籃裏。又叫侄女去挑,侄女猶豫了一下,拿了一盒優樂美奶茶。楚風說:“拿兩盒吧,你們一人一盒。”侄子忙說:“我去拿。”挑好之後,楚風提著滿滿一籃物品,向收銀台走去。侄子有些誇張地張開兩腿,咧著小嘴,吸著鼻涕,雙手幫楚風抬著購物籃的一側。付賬後,服務員將各種物品分類裝在塑料袋裏,三人分別提著,走出了超市,又到一家羊肉館稱了兩公斤生羊肉。店主配齊了佐料,用食品袋裝好後,遞給了楚風。返回時,楚風順路到一家包子店買了二十多個各種餡的包子。走了一段路,經過龍泉一中門口時,看見斜對麵的一家文具店時,想起包裏已經沒有煙了,就走過去買煙。店主是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女孩。楚風以前來弟弟家時,就在這家店裏買過幾次。當楚風走到櫃台前時,女孩正低頭在筆記本電腦上看電影。楚風騰出一隻手,掏出錢往櫃台上一遞,說:“給我一盒煙!”女孩抬頭見是楚風,有些慌亂而羞澀地笑了笑。連忙站起來接了錢,打開煙櫃拿煙。女孩穿著黑色的短袖連衣裙,戴著琥珀色邊框的眼鏡,披肩的長發。當她把煙和零錢遞給楚風時,看見侄子和侄女站在楚風身後,有些意外地說:“這兩個娃娃經常從我店門口經過,是你家的?”楚風嗬嗬一笑說:“不是,是我弟弟家的。”“哦,難怪很少看見你。你是在哪裏工作啊?”女孩有些釋然地問。“我在K城,我弟弟家在那邊,我來他家。”楚風抬手朝弟弟家的方向指了指。“哦,我還以為你是龍泉一中新來的老師呢。”女孩看著楚風,笑了笑說。楚風也笑了笑,把煙和錢裝進包裏,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當三人氣喘籲籲地提著滿滿幾袋食品回到弟弟家時,弟弟正獨自在廚房裏拖地。楚風將零食擺在桌子上,提著羊肉進了廚房,擺在櫥櫃上,對弟弟說:“把羊肉燜著,等一會叫父親來吃晚飯。”弟弟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隻顧拖地。弟弟的態度讓楚風感到十分不快,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著看電視。兩個孩子滿心歡喜地爭搶著零食吃。下午四點多,楚風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到來時,已經六點多鍾。飯菜已經弄好,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弟媳才提著一些肉和蔬菜回來。楚風早已經饑腸轆轆,連忙起身招呼大家吃飯。晚飯後,楚風和父親坐著閑聊。隨著年歲的增長,父親滿頭白發下的那張蒼老的麵容,已經滿是皺紋。記憶力裏,父親壯年的樣子,是那樣的熟悉。而眼前的父親,卻蒼老得讓楚風忽然感到一陣陌生。楚風止不住暗自感傷。歲月,是如此的公平,它讓誰都無法逃脫命運的輪回;歲月,又是如此的無情,它讓一切的美好,都在不知不覺中消磨殆盡。坐了一陣,父親就要回去了。楚風送父親下了樓,幫他把電動自行車推出了門外,叮囑他騎慢點。父親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裏,楚風獨自在夜風裏久久站立著。這是一個仲夏之夜,風在小山坳裏棲息,清涼無比。夜很靜,土牆根下,幾隻蟋蟀在淺吟低唱。修築在田埂上的夢,被回憶撚成一根繩,將一片高低起伏的蛙鳴,穿成串,掛在童年的脖頸上。夜風,輕輕一撫,就能觸摸到炊煙、燈火和黝黑的臉。星空下,沾滿泥巴的小腳丫,將母親的喚兒聲,踩得悠長,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