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雪(3 / 3)

她一直以為這種事情隻是說書人口中聳人聽聞的橋段而已,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人。

“那天的那些殺手,都是出自‘殺手堂’。”

蕭屏兒的心髒狂跳不止,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張大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

嚴無謹笑容慘淡:“我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個,而且是出手最快,殺人最多的那一個。”

“我大概不是一個好人吧,殺過那麼多的人,可是有誰會防備一個孩子呢……”他的語氣淡淡的,眼睛已經看向了遠處:“當他們對我笑的時候,我的刀已經砍斷了他的頭……你知不知道有一些人的心髒是長在右邊的?所以一刀刺入心口並不是殺人最好的方法,隻有斷了的東西才不會複原……那個時候真是喜歡殺人啊,人血腥熱的味道會讓我很興奮……”

嚴無謹停下來,輕咳了幾聲,抬眼對著她笑:“丫頭,是不是怕了?”

蕭屏兒紅著眼圈搖了搖頭:“若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她無法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怎樣在到處都是血腥和殺戮的地方挨過來的,隻有不停的以命相搏,隨時保持著清醒和野獸一樣的警覺凶殘和強悍,才不會被人殺死。

三個月前在萬劍莊那個悶熱的劍廬裏,她曾奇怪嚴無謹怎麼可能帶著那麼可怕的傷口強撐著在莊裏走動,而他的回答足以證明那時的生活有多麼的可怕殘忍。

小時候便如此,習慣了。

眼前這個總是喜歡笑的男子,是怎麼熬過這麼可怕的過去的?

嚴無謹又笑開來,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可以坐在那裏,說得輕描淡寫:“後來我逃了出來,經常為了一個饅頭而傷人命,老爺子收留我,用一種奇妙的方法將我過往的記憶全部封住,教我重新做人……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疲倦:“可是我仍然忍不住嗜血的惡習啊……血刀,也隻不過是我宣泄殺欲的方法罷了……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呢?”

嚴無謹的聲音越來越低,後來幹脆倚著她的肩膀睡著了。

蕭屏兒輕輕歎氣,扶他躺好,小心為他掖了被子,又轉身將那火盆搬得近一些。

炭火燒得很旺,卻依舊不能將嚴無謹蒼白的臉照得暖些。

嚴無謹的過往,終於在她腦中由幾個片段,連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很小的時候被人販子賣到了“殺手堂”,被那些人訓練成了一個沒有人性是非不分的殺人工具,後來遇到了呂家的那個老爺子,老爺子收留他,封住他過往的記憶,教他道理是非以及一身武藝,十年前他離開了呂家,然後遇到了他的義兄堯長弓。

她不得不佩服那個呂家的老爺子,這個老人太懂得洞悉人性,他知道若是嚴無謹帶著從前的記憶,在知道了道理是非之後一定會因為過往的罪孽而極端的否定自己,甚至會因此而發瘋。所以他才故意教嚴無謹用左手劍,並且將他以往的記憶全部鎖住。

隻可惜他的方法隻延續到了他離開後的第三年。七年前,因為一個契機嚴無謹想起了一切,已經成形的是非觀念與過往的記憶以及所作作為產生了巨大的碰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當時還是個少年的嚴無謹在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之後是多麼的震驚與恐懼,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毀滅崩塌,兩種不同的靈魂在同一個軀殼裏不停爭鬥,怎麼可能不發狂,趙總管所說的“險些發狂至死”,現在看來毫不誇張。

隻是……這麼難。

這麼喜歡美酒華服,這麼喜歡微笑,這般瀟灑隨意的男子,竟然會有這樣艱難的過往。

雪很大,天空血紅。

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