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月。
一輛馬車在荒野中向北疾馳。
嚴無謹突然發起高燒,臉色青白牙關緊咬,蕭屏兒將臉貼在他胸口仔細聽他心跳,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他的心跳微弱紊亂,好像隨時都會停止,她紅著眼手足無措。
“怎麼樣了?”於滴子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不知道……”蕭屏兒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燒得很厲害。”
於滴子勒住馬車,鑽進車棚,就看到嚴無謹眉頭緊鎖呼吸急促的樣子,好像是被什麼魘住了一樣。
“叫醒他。”
蕭屏兒搖頭:“我試過了,不行。”
“我來。”
另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於滴子按住劍柄,車簾被掀起,一個人影站在車外,瘦削挺直,一隻空蕩蕩的袖子在夜風中搖曳。
是趙繼。
不理會於滴子身上的殺意,趙繼跨上馬車,看了嚴無謹一眼。
“他使劍了?”趙繼語氣平板,看向蕭屏兒。
“是。”
“哪隻手?”
“……右手。”蕭屏兒低下頭,心裏無限愧疚。
她答應過堯莊主的,不讓嚴無謹用右手劍,可是如今……若是早知如此,她是寧死也會守住他的。
趙繼不再看她,矮身仔細查看嚴無謹傷勢。
嚴無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緊咬的牙關象是極力壓抑著要逸出的□□,狀甚痛楚。
趙繼皺眉,抬起胳膊搓手成指,疾疾點向嚴無謹胸前十幾處穴位,手法非常迅速。嚴無謹身體一震,果然張開眼來。
“嚴無謹……”蕭屏兒輕喚。
他的眼暗沉空茫,好像還是剛剛一樣不認得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幾分清明,他似乎想笑一笑,可笑意還未及眼角,鮮血卻先從口中湧了出來,頭一仰,又昏死過去。
“沒事了。”趙繼鬆了一口氣:“給他換一身衣服,不要讓他嗅到太多血腥氣。”
到了深夜,月亮出來了,和著漫天星鬥一起,照得一片荒野如覆了一層霜。
馬車在一條溪水邊停下略做休息,趙繼牽了小灰到溪邊飲馬,蕭屏兒也跟了過去,就著冰涼的溪水抹了把臉。
“今天的事多謝趙總管了。”
趙繼對著她麵無表情的點點頭,並不答話。
“沒想到趙總管的醫術這麼好,若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懂醫術。”
“不懂?”蕭屏兒側頭看他:“剛剛趙總管的手法很是熟練老道,不像是……”
趙繼的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看起來有些僵硬:“七年前,我看莊主用過一次。”
“七年前……用過一次?”
“七年前莊主曾遭人暗算,中了埋伏,情況十分危急,幸虧嚴公子及時趕到,那時候他的左手也受了傷,情急之下隻好勉力用右手使劍,於是……”
“於是他也像今天這樣?”
“是。”
“怎麼會這樣……?”蕭屏兒喃喃道。
“嚴公子來到萬劍莊的時候,沒有到呂家之前的任何記憶,經過那一戰後似乎想起了什麼,那一個月他險些瘋狂至死,莊主找了很多種方法才讓他平靜下來。”
“他想起了什麼?”
“不知道。他沒和任何人說過,包括莊主。”似乎發現自己說的已經太多,趙繼站起身來,跨上小灰馬背,背影挺直如標槍:“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保重。”
暗夜無聲,隻有溪水潺潺。蕭屏兒低頭,看著自己水中倒影,月光之下她的臉似乎沉在了水底看不真切,好像隨時都會隨水而走。
嚴無謹說的不堪的回憶,想必就是這個吧,因為太多恐怖太多血腥,所以不肯向人言說。
快雪似乎很了解他的過往,那些殺手一定都是他故意找來的,為的就是逼嚴無謹瘋癲入魔。剛剛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白色身影,就是快雪吧。對於刺殺的失敗,他好像一點都不惱,也許他想要的並不是嚴無謹的死,更像是一種羞辱和折磨。快雪對他到底有什麼仇怨,讓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入絕境?若堯莊主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嚴無謹和快雪應該是一起長大的,他們的關係就算不是兄弟也應該差不多才是,兄弟間的反目,大都和家產有關。難道說,嚴無謹霸占了呂家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