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咬牙,握緊劍柄,衝了上去……
這是蕭屏兒第一次看嚴無謹真正用劍迎敵。
這一次,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的一次。
快速。流暢。如風。如水。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擰身,都是那麼自然,卻又十分有用,絲毫不肯浪費。
絲毫不顯華麗,可卻帶著一種淒絕的美。
仿佛,是在發光。
不,是燃燒。
用他的生命燃燒。
最後的燃燒。
蕭屏兒不敢流淚,因為淚光會模糊她的眼。
他說,這是他送她的禮物。
所以,她要好好收起來。
少年早已招架不住。
他依然全力以赴。
他要給她完整的禮物。
太陽逐漸升了起來,仿佛所有的光都在爭相聚集在他的身上,變幻的劍輝映著噴薄而出的朝陽,壯美如一首激昂眩目的歌。
當太陽完全跳出山巒的遮掩,嚴無謹收回他的劍。
一切歸於靜止。
圍繞在他周圍的風已停,飛揚的發漸漸落下來,輕柔地包裹著他瘦削的肩背,血染的青衣文風不動,如劍一般挺直的身體仿佛是座靜止的雕像。
少年一動不動的瞪著他,眼神空洞。
他還活著。
可是他知道,就在剛才,在太陽漸漸升起的短短時間裏,他至少可以死去三十四次。
但他還活著。
他第一次以為他會死的時候,眼中閃著狠絕的光。
第二次的時候,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沒有死。
第三次的時候,他拚死一搏。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少年眼中的光逐漸熄滅,絕望,最後化成空洞。
練劍十三年,他獻出了他的青春,他的汗水,他的血。他以為他的劍可以打敗任何人,他相信他的劍如同相信他的信仰,可是如今,他才突然發現自己隻不過是別人手中的玩偶劍尖的落葉:他的旋轉,掙紮與反抗原來都如此的可笑。
如此的可笑。
少年低頭,沉默,毀劍,轉身,幽靈般慢慢走遠。
嚴無謹沒有動。他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任憑鮮血滴落,依舊昂然挺立。血色青衣,墨黛長發,昕長背影晨曦中閃著微微的光。
蕭屏兒看著他,流淚微笑。
她想抱緊他,哪怕強敵環伺,哪怕危機重重,她隻怕下一刻,他就會死去。
這一刻,她隻想抱住他,再也不放開。
“蕭屏兒,”他突然開口,聲音悠遠平靜。
蕭屏兒心裏一驚。
平時,他會懶懶的喚她“蕭丫頭”,調侃時,他會拖著長調喊她“蕭女俠”。
這一次,也是第一次,他叫她:蕭屏兒。
“嚴……你……?”
“蕭屏兒,拿你的修盧劍。”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做什麼?”有一陣冷風,吹進她的身體裏。她的手,開始發抖。
“你跟著我,不就是為了要與我比劍麼?”緊握著劍的手蒼白到透明,手背上血水蜿蜒:“今天,一並解決吧。”
“你是瘋的麼?”蕭屏兒跑到他麵前,“你現在已經……”
“你想拖累我到什麼時候?!”嚴無謹突然打斷她,灰藍色的眼睛裏竟有狠絕的肅殺。
她退後一步。再一步。淚水墜落至地上,碎裂成細小的露珠。
“我明白了……你想要我走……那我走便是,你又何苦……何苦……”說這些虛假的狠話。
擦幹眼淚,深深的看他最後一眼,然後握緊冰冷的修盧,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嚴無謹,我知道你逼我離開,是不想把我牽扯進那個可怕的陰謀。
嚴無謹,我知道你逼我離開,是不想讓我看著你死去,為你傷心。
所以,我聽你的話。我離開。我不傷心。
一點兒,一點兒都不傷心。
……
嚴無謹靜靜的看著她模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他灰白色的視線裏。
然後他回頭,看著一旁沉默的趙繼,嘴角的微笑有一絲苦澀:“我就要死了麼?”
趙繼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沒找到莊主,你就不能死。”
“那麼……救活我吧……”
他閉上眼睛,緩緩向後倒下,如緞一般的墨黛長發在空中劃出道道暗色弧線,如蝴蝶墜下時的淒厲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