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村子(2 / 3)

有一天上午我們一起來到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零食,我突然發現小賣部與外界相連的小門開了,於是趕緊叫來兩個堂弟,告訴他們這個驚喜的消息,我們三個都很激動,但還是趁著課間小賣部一堆小孩子擠得誰也看不見誰悄悄地跑了出來,我們依舊在那個大路口分別,各回各家。

回到家後,我踮著腳尖趴在窗台上,臉頰貼近紅木藍窗,仔仔細細地觀察媽媽在屋裏做什麼, 什麼都沒看到,突然媽媽從堂屋走了出來,她看到我先是詫異,而後特別生氣,她吵了我一番,把我趕回了學校。我很累,學校太遠了,剛剛回家就要重新走一遍,有點委屈,但我還是回去了。長長的路,小小的人,揮舞著隨手撿拾的樹枝,奔波在土路上,一刻也不停地趕回去。我在路上思考,為什麼媽媽突然這麼嚴厲要把我趕回來,我隻是覺得這樣做不對,卻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些嚴重,快到學校的時候,才想明白媽媽說的逃學就是我這樣,學校是有規矩的,並不是想來就來想走想走的地方,此後便再也沒有逃過學,媽媽對於我的學業向來很嚴厲,從幼兒園的拚音學習開始,我寫的不好看,總是要被她不留一點餘地得撕掉重寫,當然她的教育方法對我來說也及其奏效,隻不過高考時未能考上一個名牌大學,也就配不上她十幾年的付出。

弟弟在我四歲時出生,在他未出世以前,我就常常懷著對新生命的敬畏,小心地撫摸媽媽的肚皮,和他說一些悄悄話,譬如“我是你的姐姐哦,你在裏麵乖乖的,不要踢媽媽。”但有時也會感到一絲絲失落,因為我不能再隨意抱抱媽媽,總要和媽媽隔開一點距離,也就愈發期待弟弟出現,這樣就可以重新大膽地和媽媽玩耍。很久之後的幾天,媽媽告訴我她要去醫院把弟弟買回來,讓我和老爺爺在家待幾天,在這期間,我發現老爺爺喜歡枕著小木板凳睡覺,真的好奇怪,他卻說這樣很舒服。然後我等啊等,終於有一天一輛銀灰色的麵包車停在了我家門口,媽媽回來了!這是我們姐弟倆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次相遇,我好奇地仰著頭看,踮起腳尖,仿佛他是上帝派來的天使,美麗而又聖潔。

家裏還有老爺爺,那時老爺爺七十幾歲,在我家東屋住著,後來他的兒子們才提出輪流贍養,也不知是礙於孝子的名聲還是真心的孝敬,我知道奶奶們是不願老爺爺住在他們家的。甚至越到病危之際,輪流的周期越是短暫,看著老爺爺隔幾天就被折騰一回,我難過得撕心裂肺,可是一個九歲的黃毛丫頭再怎麼難過也改變不了長輩們的心意,我隻記得老爺爺從我家搬走的那天,我靠在堂屋廊前的那根大紅柱子上哭了好久好久,可是沒有人應答。後來媽媽從集市上買了青色的大橘子回來,我一邊剝橘子一邊繼續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將老爺爺永遠地留在我家,隻能在幾個爺爺家之間到處跑,老爺爺搬到哪裏我就追到哪裏,為他疊被子,捏腿(他後來不太能走動了,如果不捏肌肉萎縮會很難受),陪他說說話。

說到那根大紅柱子,它是長方形柱體,上麵貼滿了紅色的長方形瓷磚,廊下一共有四根,我最喜歡圍著堂屋左側的那根柱子轉圈,它有四分之一容易一腳踩空的地方,但我喜歡繞著它跨過去,開始我是跨不過去的,有一天我發現可以跨過去了,它就成了我最喜歡的遊戲,媽媽在院子洗碗洗衣服的時候,我在跨那根柱子;老爺爺澆樹的時候,我在跨那根柱子;發小來喊我出去玩的時候,我在跨那根柱子……

老爺爺身材瘦削 ,神情自然,花白的小平頭理得幹幹淨淨,皮膚是黃褐色,接近於生養他的這片黃土地,兩條胳膊鬆垮垮地垂下來,手背上的青筋紋路分明,清晰可見,隻見他身著一襲白襯衣,實則是白中泛黃,一條黑布長褲,一個人站在稀疏的楊樹林中,不知是誰將他定格在這一瞬間,使我能夠將思念盡數傾注於上。

他對於我是明顯得偏心,甚至在他那十幾個重孫重孫女當中偏心地過分了。可能是由於他早年喪子,我沒有爺爺的緣故吧。老人家起得早,每天破曉之前,他總會揣著一些熱好的食物來到我家,以至於爸爸或媽媽不得不從被窩裏飛快地爬出來為他開門,然後又鑽進被子裏接著大睡,而我就興奮地睡不著了,滿心歡喜地等著老爺爺將他懷裏的食物一一掏出,有時是一包鹹水花生,有時是一兩瓶核桃露露,有時是幾個煮柴雞蛋,待我吃飽喝足之後,他便帶著我在村裏轉圈兒,在左鄰右舍眼中,我是一個活生生的小跟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