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死了就什麼都好了,可是我並沒有選擇死,可能因為我有強烈的好奇心,這些好奇心將我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來,我會好奇,如果我死了,會在哪裏,過著怎樣的生活,還會和現在一樣嗎,會見到疼愛我多年的老爺爺嗎,會重新活一遍嗎,從一個小嬰兒重新開始,還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了,沒有一點痕跡了,在這個很大很大的世界裏,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書上的童話是真是假也沒有機會驗證了,地圖上不同國家的風景,也沒有機會踏足了,剩下的,我全部擁有過的也隻是這短短幾年的靜悄悄的人生,沒有一點貢獻的人生,僅僅是出現過,而後消失了,不會有人記得,不會有人提起,像被過路的人隨機踩死的一隻不幸的螞蟻,爸爸媽媽發現我死了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們會極度悲痛嗎,在沒有滿足這些好奇心之前我是遲遲沒有行動的,盡管我依舊痛苦。人為什麼反複留戀,又為什麼貪戀活著,我想是因為那些人,那些事,沒有了那些,什麼都不是,活著也沒意思。
2003年3月份的最後幾天,滿院子的大楊樹應該長出了不大不小的新葉,也許是嫩綠色的,也許是嫩綠中泛著絲絲嫩黃,即使是暮春時節,肆意的風也不大舍得停歇,那些年輕的楊樹葉子任憑傲嬌的春風撥弄,心甘情願地嘩啦啦地響滿整個院子,兩棵梧桐樹大概驕傲地挺立在紅磚黑瓦兩旁,像是隱形的門神,不知那紫色的喇叭狀梧桐花是否開放,亦或是和我一樣急切切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日子。這個河北的普通農村裏一向都是靜悄悄的,帶著最原始的大自然的氣息,擁有讓每個人都身心舒暢的魔力。
年輕的媽媽似乎對我這個女兒的到來有些預感,於是有條不紊地快步走到二爺家,二爺和二奶用三輪車載著媽媽到隔壁三村一個小診所裏,這樣就有了我,當時爸爸在外地打工,舅舅及時趕到陪著媽媽,早些年的記憶裏沒有爸爸的痕跡。
那幾年的我小小的,媽媽給我買花花綠綠的小裙子,梳各式各樣的發型,帶各種各樣的小發卡,她為了給我梳頭發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什麼工具都買回家。雖然現在那些東西早就不見了,但擁有著它們的時候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我是她的女兒,也是陪伴她的朋友。媽媽會和我一起躺在大大的軟軟的有彈簧墊子的床上,跟我講許多悄悄話,譬如最近買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很開心啦,姥姥因為一些事情訓斥她難過啦,甚至是…甚至是她讀書時候的暗戀對象,以至於很久之後我向媽媽問起這件事,她隻驚訝於我的記憶力:“我以為你當時那麼小,什麼都不會記得的 ” 她沒有再說什麼,當然我也沒有再問。
那時的生活很簡單,每天最開心的就是媽媽將我精心打扮一番後帶我出門,和左鄰右舍嘮嘮嗑。晚飯過後,街上的人總是圍成一圈,聚集在某一處人家門口,鄰居們常常逗我:“你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不信問問你媽媽。”我有些動搖,回家後纏著媽媽不放,非要她好好解釋一番,媽媽說:“怎麼會呢,那是嬸嬸們在逗你玩耍,故意想看小姑娘著急的樣子呢”之後我再也沒信過這類騙小孩子的鬼話。還有的奶奶說:“你看這小丫頭,怎麼和媽媽這麼像,媽媽把手揣兜裏,小丫頭也揣兜裏,一天到晚學媽媽……”也許是我喜歡模仿親近的人,到了後來上學的時候,我也喜歡模仿最好的朋友,但這都是發自內心的自然而然的東西。
後來媽媽也許覺得我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在上幼兒園之前,我就已經會讀許多唐詩宋詞,記憶最深刻的是《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雖然小時候對這些簡短的詞語是一知半解的,但由於它們實在是朗朗上口,也倒迷迷糊糊地誦讀得滾瓜爛熟。有本深藍色的小書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封麵上畫著一個古風的小女孩,穿著深藍色的過膝長裙,紮兩個小辮,旁邊有兩三塊大石頭,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花樹的枝椏從一側伸出來,現在想起來也挺唯美的,但我其實很害怕,總覺得那個小女孩是活著的,隻是被困在這本小書裏出不來,媽媽讓我讀這本唐詩的時候我便總是十分抗拒,又不知如何表達那種感覺,媽媽很是不解,也就沒有讓我接著讀下去。
慢慢得我到了上學的年紀,大概五六歲,小小的人每天都要走很長的路到後村的唯一一所小學裏讀書。關於在那所小學學到了什麼以及認識了哪位老師,我倒是沒有很深的印象,有的隻是每天上下學和我的兩個堂弟以及姑姑一起結伴上學,我們總是在離家很近的一個路口彙合,放學時也在那裏分別,有時放學回家沒有人在,我就從那個小木門與地麵隔空的空隙鑽進去,倒也不至於可憐巴巴地拿個書包等在家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