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哥你怎麼練的啊!”“你在省廳多久了,喂這麼年輕就進省廳辦案呐……”“你有女朋友沒有?”一會兒工夫,周圍就吵吵嚷嚷地喧鬧起來。
張揚不參加這個,他不愛說話,也不八卦,不過這並不影響同事對他的尊敬和喜歡。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肖華身上去了,他心裏並不在意。隻是對於肖華,他有一些莫明的不安的感覺。
總覺得,差異非常之大。可是搭檔,實在是個很有份量的詞,搭檔往往會在生命中寫下不一樣的一筆。
“活在本市還真是危險,咱們不是刑警麼,怎麼總覺得是當特警用的?”那邊還在鬧騰著,肖華卻不知什麼時候脫了身,擠到張揚身邊坐下了,“下個月那件事,應該是挺危險的吧!”
相當危險的任務,可是,卻要把後背交給一個根本就不了解的家夥。張揚覺得,不隻是自己心裏鬱悶,肖華一定也挺鬱悶的吧。
結果鬱悶的事情沒等到下個月就來了。幾天之後的某個中午,局裏忽然接到某區派出所的報告,說是一名仇視社會分子身上綁著炸藥,在商場一層持槍劫持了人質。
電視裏才會出現的鏡頭,其實現實中也都有,要是沒有生活,哪來的電視劇呢?可是那人提的條件十分荒謬,比電視劇不靠譜多了,那是根本不可能滿足他的。問題是,他手裏有槍,他手裏的槍正頂著一名女售貨員的太陽穴,他的身後,還抱頭蹲著嚇壞了的好幾十人。
“這人精神不正常,已經穩不住了!”張揚他們趕到的時候,現場的同事小聲而急促地通報說。
就在這時,炸彈男忽然發出一聲狂笑:“哈哈哈,你們都是騙子!既然這樣,就統統去死吧!”
他右手的槍往人質的頭上使勁壓了壓,左手打著了火機,準備往引線靠上去。
張揚出手如電,噌地一下就拔出了槍。他頭腦中的思考如電一般轉寰,可是握著槍的右手還沒有舉平,就聽見身邊“砰”的一聲槍響,震得耳膜嗡嗡直響。幾乎是同時,又是“砰”的一聲槍響從遠處響起。
在身邊筆直地立著的,是肖華。肖華手中的槍還帶著硝火的味道,對麵的犯人被子彈擊中眉心,已經當場斃命。凶犯手中的打火機跌在一旁,跌在一旁的,還有可憐的人質的屍身。
凶犯在中彈的刹那,手指猛地收縮,勾動了扳機,射殺了人質。
“為什麼出手這麼快?”張揚壓抑著心中的怒意,轉向肖華,“在這種情況下,人質死亡的可能性是有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情況危急,有一些喪失,是必要的喪失。”肖華十分堅定地說,“責任,我來承擔。”
“雖然已經打著火了,但是正常人,在那一刻都會有一絲猶豫的,所以,時間並不是沒有。”張揚已經略微冷靜下來了。其實肖華的判斷並沒有任何失誤,可以說,肖華做到的,是在場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可在那一瞬之間,張揚曾經快速地看了肖華一眼,因為他的心中有另外一種選擇。
“你看到我也拔槍了沒有?如果在你開槍的瞬間,我也開槍射擊他的右手,那麼,可能會是另外一種結果。”張揚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你的速度太快,我沒有跟上。”
肖華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新搭檔。他看了許久,忽然說道:“你說得對,是我錯了。”
其實誰對誰錯並不好說。之前就有這樣一個經典的例子,說的是當你駕駛著一列火車在軌道上行駛,結果軌道的前方有五個人,這時候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往前走,另一個是操縱駕駛杆,轉上另外一條軌道,可另一條軌道上也有一個人。這個時候,你是按照天意讓車子行駛下去,還是扳動駕駛杆,主動地去軋死那一個人呢?
肖華的選擇其實最為穩妥,最為安全。他舍棄了一個人的性命,確保更大的損失不會出現。以一己之力,承擔必要的喪失,這是一種相當有擔當的做法,對於一名警察來說,這樣的決斷更加可貴。但是肖華的語氣中透出了一種不由自主的興奮,他相當堅定地認為,這次是他自己錯了。
作出這樣精準的決斷,卻仍然是錯了,卻仍然有更好的可能。對於一個強大而自負的人來說,人生中能擁有這樣的機會,是求之不得的大幸運。這意味著,你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強大程度可以與自己比肩的人。想想與他聯手的那一刻,就忍不住的熱血沸騰。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聯手承辦的大案中,張揚和肖華兩個人各顯身手,配合得居然天衣無縫,令大隊裏的兄弟們瞠目結舌。本來以為他們兩個都已經是足夠的強了,可是一加一,真的是不等於二的。
比二大了好多。
這個案件的成功偵破讓他們兩個各自立了一等功,兩個人的偵查策略和應變反應被在校的學生查來查去,瘋狂膜拜。
誰也不知道,論起最瘋狂的人,應該還是肖華。
這次搗毀的敵人巢穴,本來以為是一家製毒工廠,沒想到中途才發現,是一個恐怖組織的聯絡點。任務收網的時候,肖華把自己的那條線搞成了一張單程票。
如果不是肖華,這家工廠最後就會爆炸,相鄰的煉油廠也會跟著爆炸,就會有成百甚至上千的無辜人員死亡。工廠裏有重型武器,有殺傷力極大的爆破裝置,這些都是信息收集過程中沒能獲取的。但他們卻在突如其來的變局之中,臨時應變,不但抓捕了幾乎全部涉案人員,還防止了爆炸,繳獲了武器。
收網行動本來就是兩條線進行的,張揚帶著自己的一隊人,根據他對建築平麵圖的分析,如神兵天降一般,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抗的情況下準確地找到並抓獲了主要犯罪人。當發現樓裏居然還有大量武器的時候,張揚立即開始給隊裏的人布置任務。
就在大家訓練有素,雷厲風行地開始各自執行任務的時候,在工廠的另一角忽然傳來一聲爆炸的轟響。
是犯人供出的控製室的位置,也是肖華的一隊人打過去的位置。爆炸的聲音,明顯是己方裝備,為以防萬一配備的手雷。
對講機裏傳來另一隊人帶著哭腔的吼聲:“張隊!有人想遙控引爆炸藥!肖隊把我們關在外麵了,然後控製室就炸了……”
炸了?張揚的頭腦忽然一空。那家夥……不過,換了是我,也一樣會這樣?換了是我的話……
他一把抓過建築平麵圖,死死地盯著控製室的位置。如果是我的話……
“走,剩下的人,都跟我走!”他忽然吼道。
當他們把儲水管道盡頭的鐵閘門炸開的時候,肖華用手死死地抓著鐵閘後麵的欄杆,已經窒息休克了。
張揚立即給他做了心肺複蘇術,在他胸口一陣猛壓,還把他的肋骨壓斷了一根。後來肖華提起這件事,總嚷著要張揚賠他一根肋骨。
肖華吐了一陣水,終於恢複了呼吸。要是再晚一點的話,估計他就再也沒有呼吸這項功能了。肖華睜開雙眼,恍惚了一會,雙瞳有了焦距。他望著張揚模模糊糊的臉,居然一咧嘴,笑了。
“還以為我的歌唱不完了呢。”他的聲音嘶啞,卻仍然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
“你就瘋吧。”張揚冷冷地撇下一句。
肖華挪動了一下身體,肋間傳來的刺痛讓他眉心猛地一蹙。不過他還是立刻又露出了笑容。
“其實,我一直很確定,你會找到我,把我撈出來呢。”肖華略帶著玩笑味的話語不知怎的讓人心裏一緊,就好像忽然觸到了一份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微微的,有那麼一點點快意。要是在古代,就會有騎上馬去,在敵陣裏拚殺的衝動。使不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