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看來我的歌唱不完了(1 / 3)

時機還不到,需要的,隻有等待。

有些時候,那些懸而未決的感覺,那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比什麼都更考驗一個人的內心。

陳哲伸手摸過吉他,一邊拔弄琴弦一邊調著音準,最細的那根弦發出時斷時續的細膩的高音。指令還沒有來,想什麼都是白花力氣。

終於,調得準了。陳哲信手撥著琴弦,隨著和弦輕輕地唱起來。他天生音質很獨特,是相當渾厚的中音,聽上去舒適而有點微微的慵懶,很受歡迎,所以在學校的時候他還特意練習了吉他。剛好他的外語科目是俄語,所以俄文歌反而成了他最愛唱的。

“Ваше/благородие/госпожа/победа,

Значит/моя/песенка/до/конца/не/спета.

Перестаньте/черти/клясться/на/крови,

Невезет/мне/в/смерти/повезет/в/любви.”

俄羅斯真是一個奇怪的民族,他們在戰場上一樣地流血,一樣地犧牲,可他們出征之前的頌歌卻極少詠唱正義與熱血。相反,他們在踏上戰場之前,更希望大大方方地把歌唱出來,唱給母親和愛人。

要是中國人的話,也許就更加含蓄和內斂吧。那些私人的情感,是不是放在心裏麵比較好呢?

就像這首歌,是70年代初的一部蘇聯老電影《沙漠白日》的插曲。唱歌的人,腦子像秀逗了一樣,在麵臨死亡的時候,居然在想這個。

“要是我在死亡這件事上不走運的話,那麼,在愛情上會走運的吧!”

“別唱了!”旁邊的人“砰”地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桌上的東西一陣叮叮咣咣地亂響。

歌聲和琴聲像受了驚嚇似的戛然而止。陳哲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一臉怒容的張揚。

“我以為……你會喜歡。”過了半晌,陳哲才喃喃地說。

“你不是他,也成不了他!做你自己。”張揚甩下充滿怒意的一句,大踏步出了門,反手把門關得“砰”的一聲巨響。

穿過狹長黑暗的樓道,心裏頭還是堵得慌。張揚從兜裏掏出煙盒來,抽出一根,在煙盒上輕輕地磕了磕,用打火機點上,使勁地吸了一口。手裏的Zippo還帶著熱度,略微灼得疼痛。這Zippo也是那個人的。三年了,他依然無處不在。

心理學上說,悲傷的根本原因在於分離。可人生在世,總免不了各種各樣的分離,最極端的分離就是天人永隔。不同的是,有些人很晚才感受到分離的痛楚,而有些人,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接觸喪失。

最早就是因為姐姐在大學畢業的前夕遇上劫匪,不幸被害,張揚才在所有的悲傷過去之後,沉默地選擇了刑事偵查專業,又在畢業之後毫不猶豫地當了刑警。可是,並不是當了警察就可以不再麵臨分離。這一回,當肖華不在了之後,他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命運。

所謂“天煞孤星”下凡,克死周圍所有人之類的事情,會不會真的存在呢?

“嘿,整天板著臉,苦行僧似的,你這日子還有樂子嗎?”肖華身子一歪,將大臂支在張揚的肩膀上,淡淡的古龍水味若有若無地傳過來。

張揚不動聲色地一閃身,卻沒能躲開肖華的一倚,這家夥,連自己下意識地會往哪個方向躲都預測到了?張揚微微地蹙了蹙眉。

“別這樣嘛,未來的搭檔,總得培養培養感情不是?”肖華吃吃地笑起來,笑得身軀都有點兒顫抖。

真討厭啊!當時張揚是這樣想的。

那似乎是一個深秋,局裏種的幾株紅楓,漸漸變成了綠、黃、紅交錯在一起的顏色。楓葉打著旋兒掉下來,落在樹下捧著習題集的初中生身上。

副局長的兒子,年紀還不大,這些天放了學都到局裏來找爸爸。可爸爸太忙,顧不上他,小學霸就在院子裏做習題。

可是這一天不一樣,張揚從院裏裏穿過的時候,看見中學生旁邊的花壇沿兒,蹲著一個年輕人,正瞅著學生的作業本。

年輕人跟自己差不多大,二十二、三歲年紀,黑色緊身長袖,有很多口袋的戶外運動長褲,很休閑的裝扮。隔得不遠,所以那人的麵孔也看得清楚,瘦削的臉型,精致的五官,皮膚超越常人的白皙,頸上用皮繩拴著一隻純銅十字架。最紮眼的,是那人的頭發,像女人一樣的中長直碎發,及肩長,發色比常人淺淡,略微有一點亞麻色。

長發、白皙,俊秀,卻一點女性氣質都沒有,也算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哎?算不出來?”長發男子說話了,聲音明快而爽朗。

男孩點了點頭:“嗯,要計算這個角度,很複雜,條件很多,難算的。”

“嗬嗬,你看,你這卷子上有圖的嘛!目測上麵這些條件都是滿足的,不信你拿尺子量一量。出題的老師一不小心,把圖給畫對了哦!”男子伸手從文具盒拈出了學生的量角器,直接拍在了圖上,“所以,還算什麼啊!直接拿量角器量一下不就得啦?是填空題,又不要你寫運算過程的嘛!”

“哎呀!大哥哥,你怎麼投機取巧啊!”男子遭到了初中生嚴肅的批評。

他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投機取巧也是本事啊,你看,你就沒想到這個投機取巧的法子!”

男子有意無意地抬起頭來,對上了不遠處張揚的目光,便又是一笑,自來熟地衝張揚揮了揮手。

張揚衝那人點點頭,轉身就進樓裏去了。投機取巧的人,與他氣場不合,他也不喜歡。

結果,進屋不到二十分鍾,就給副局長拎到了辦公室。副局長說:“這一回的任務比較複雜,也有一定危險,小張,給你配個搭檔。肖華,來,認識一下,這是張揚。”

投機取巧的長發男笑吟吟地站在旁邊,伸出一隻手來:“真是緣份,剛才已經打過招呼了呢!”

“小肖是從省廳過來支援咱們的,別看他年輕,實踐經驗很豐富。你們好好合作。”副局長叮囑道。

居然不是新人。真是的,警察怎麼可以留長發呢?就這樣竟然也混得下去。

關於這個問題,肖華後來的回答也隻是嗬嗬地笑著說:“因為我投機取巧啦。”

從這一天起,張揚驚訝地發現,技術比武的時候,第一名花落誰家,開始變得不確定。

肖華來到大隊的第二周,就趕上例行的實彈測試。張揚槍法精準,不出意外地又是全十環。輪到肖華的時候,結果出人意料,他發了十槍,一發正中靶心,另外九發脫靶。

手中握著槍的肖華,所有玩世不恭的神情都收進了身體內部。他站立的姿勢挺拔而標準,就連那些特立獨行的外表特征,都為他平添了幾分冷冽的氣息,不知怎的,有那麼些許的異域風情。

那樣的氣場,不可能是這個結果。後來,大家測試了靶背後的槍彈痕,結果驚訝地發現,其實是他的十顆子彈,精準地穿過了同一個彈孔。

肖華一下子就在大隊裏吃得開了。誰強,誰就受歡迎,無論在哪個領域,規則往往就是這麼簡單,而且肖華是如此的好脾氣。

“華哥,喂,我說,你以後再打靶的時候,千萬別再搞成這樣了,這讓我們多費勁兒啊!你多少打得錯開一點啊,對你來說,總歸是小菜一碟吧!”兄弟們嚷嚷著。

“啊,抱歉抱歉!”肖華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強迫症了,下次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