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薩特駛出家屬院時,雨刮器刮去前擋玻璃的薄霧。
柳雪膝頭的加密筆記本亮著幽藍的光,陳東聞到熟悉的苦橙香從她發梢飄來——與昨夜不同,此刻混著薄荷漱口水的冷冽。
“上午十點召開書記辦公會。”柳雪突然開口,鋼筆尖在日程表上劃出深痕,“你負責記錄。”
陳東的餘光瞥見她修改了議題順序,將原本壓軸的安置房議題提到首位。車載電台突然插播新聞:“君悅酒店宣布停業裝修”,背景音裏隱約有金屬碰撞聲。
經過金田社區時,柳雪降下車窗。晨霧中傳來光頭紋身男的吆喝聲,他正指揮工人懸掛新橫幅,鮮紅的“堅決擁護市委決策”蓋住了昨日的抗議標語。
陳東的瞳孔猛然收縮——橫幅右下角的印刷編號,與上周失蹤的信訪材料裝訂碼完全相同。
市委大樓的鏡麵電梯裏,柳雪退後半步站在右後側的標準位。
陳東按下九樓按鍵時,金屬麵板映出她補口紅的動作——楓葉紅色號,與昨夜潑在床單上的酒漬同色。
電梯在五樓停駐的瞬間,張翔夾著檔案袋邁入轎廂。
“柳書記氣色不錯。”張翔的尾音黏在喉頭,目光掃過陳東的深藍領帶,“陳秘書這裝扮...倒是比在街道辦時精神。”
檔案袋突然開裂,泛黃的照片雪片般散落——二十年前的青岩縣檔案館,年輕時的周可風正在碎紙機前佝僂著背。
柳雪的高跟鞋尖碾住某張照片,細跟精準刺穿彭峰模糊的側臉:“張書記的懷舊病該治治了。”
電梯門開合的刹那,她將口紅扔進垃圾桶,金屬外殼碰撞出清脆的“當啷”聲——那是市委大樓每日清晨收走保密廢品的固定時刻。
九樓走廊的LED屏滾動播放著柳雪視察安置房的新聞,陳東注意到她的耳釘換了款式——Akoya珍珠換成鉑金鑲鑽,與周可風夫人上周拍賣會上的藏品同係列。
茶水間飄出普洱的陳香,黨政辦小王正往保溫杯裏撒枸杞,抬頭時脖頸處的吻痕新鮮如初。
“陳秘,這是今天的會議材料。”小王遞來文件夾,拇指在封底留下汗漬。
陳東翻開扉頁,夾著的便簽用熒光筆寫著“7-902室新增監控探頭”——字跡與三年前匿名舉報劉軍的信件如出一轍。
走廊盡頭的窗突然洞開,狂風卷走那張便簽,飄飄蕩蕩落向樓下的奧迪A8L車頂。
柳雪站在會議室門前整理袖扣,腕表表盤的反光恰好照亮陳東手中的文件。
當“超期安置專項審計組名單”映入眼簾時,她的唇角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名單末尾新增的副組長姓名,正是陳東在街道辦時的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