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著銀杏葉撲在市委招待所307室的窗欞上,柳雪提起鎏銀執壺的姿勢帶著中央黨校培訓班的印記。
陳東盯著茶海上那盒印有“京平西山特供”的普洱,包裝棉紙上的編號被刻意折起一角,露出“國二招”的鉛印字樣——那是部級以上幹部會議的專用標識。
“陳主任覺得這茶如何?”
柳雪將茶湯注入汝窯天青杯,釉麵開片紋路在燈光下如權力裂痕,“去年在京平銀杏樹下喝的時候,總覺得水土不服。”
杯底沉澱的茶渣聚成團,隱約像中南海西門的輪廓。
陳東的拇指摩挲著杯沿,想起上周在檔案室看到的幹部履曆表:柳雪在團中央掛職期間,恰好是某位退居二線的老領導分管青少年工作。
窗外的雨突然變急,打碎了庭院池塘裏彭峰最愛的那尾錦鯉的倒影。
柳雪從公文包內層抽出個牛皮筆記本,扉頁泛黃的黨徽下壓著張合影。
陳東瞥見照片邊緣露出的灰呢中山裝袖口——那是二十年前省部級幹部的標配著裝。
筆記本內頁密密麻麻記著華陰市近十年人事調整紀要,周可風的名字被紅藍雙色反複勾勒。
“周部長當年在青岩縣當副書記時,主持過全省示範的村委直選。”
柳雪指尖點在某段記錄上,鋼筆水暈染的日期恰是彭峰升任縣委書記的前夜,“後來試點鎮爆發賄選案,調查組卻在他的辦公室搜出整箱空白選票。”
陳東的後背滲出冷汗。
他記得三年前清理舊檔案時,有份加密電報提到“青岩事件證人突發心梗”,而如今那人的遺孀正在金田社區開小賣部,櫃台深處供著丈夫穿檢察製服的遺照。
柳雪忽然擰開萬寶龍鋼筆,金屬部件在絨布上泛著冷光。
“這是周部長落選市委常委那年送我的。”
她將筆尖對準燈光,14K金的銥粒裂了道細縫,“他說筆杆子硬了容易折斷,不如學學蘆葦隨風倒。”
陳東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支2015年限量款鋼筆,他在彭峰秘書的收藏櫃裏見過同款——當時對方炫耀說是“老板親自從德國帶回來的”。
茶海上凝結的水珠突然滾落,在周可風的筆記本上洇出“忍”字。
走廊傳來服務員添水的腳步聲,柳雪將某頁筆記撕下點燃。
灰燼飄進紫砂茶寵的孔洞時,陳東聞到焚燒檔案特有的焦油味。“聽說周部長的老宅最近翻修,在閣樓發現些有趣的東西。”
她翻開手機相冊,泛黃的賬本照片裏,“青岩縣黨建專項經費”條目下,某筆200萬的支出流向標注著“文化演出”,收款方是彭峰妻弟剛注銷的廣告公司。
陳東的茶杯突然傾斜,茶湯在楠木茶盤上漫出條蜿蜒的河。“信訪辦新調來的小趙,”他蘸著茶水畫出人事關係圖,“是周部長在青岩提拔的選調生。”
水痕在“趙”字旁分出支流,連接著金田社區拆遷戶的聯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