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熙過來的時候,天色將黑。

薑姒正在看著崔錚做功課,聞言讓崔時熙先在外等著。

崔錚是她初嫁給崔時熙時,崔時熙趕赴燕塘關之前所過繼的嗣子。

因她彼時年紀尚小,還不能圓房,燕塘關又是最危險的地方,於是崔老夫人便做主,將當年隻有兩歲的崔錚過繼到了她和崔時熙的名下,也是怕崔時熙若有個萬一,也有香火傳承。

崔錚今年十二歲,是薑姒看著長大的,薑姒很喜愛這個過分懂事的孩子,她將自己曾缺失的、渴求的母愛盡數的給了崔錚。

日常學業皆由薑姒親自過問。

眼下薑姒卻有些心不在焉。

崔錚欲言又止。

他今日下學回來,便聽說了很多事情。

那個陌生的父親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女人,和一雙兒女。

母親應該是因此而黯然神傷吧?

他欲言又止,怕提起此事讓母親更加傷心。

但最終在觸碰到母親神傷的眸子時還是忍不住了。

“母親,孩兒都聽說了。”

“孩兒日漸年長,無論如何,孩兒都是母親最大的後盾。”

少年目光幽暗詭譎,隻在看向薑姒時異常乖巧,沒人知曉他心底裏藏著何等陰暗的想法。

年幼時被嫡母苛待打罵,是母親從一眾人中選擇了自己,悉心嗬護多年。

在崔錚眼裏,母親便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容不得任何人傷害分毫。

包括那個男人。

崔時熙的背誓以及崔家一眾人的為難沒讓薑姒紅了眼,眼下崔錚的維護卻讓她控製不住的生了淚意。

這些年的付出到底是沒有白費。

“好。”薑姒柔聲道。

崔錚又問:“那母親會和他和離嗎?”

“孩兒沒有任何的意思,母親也千萬不要因為孩兒而有任何負累。”崔錚又急忙道。

崔錚是過於早熟的,也因此,他從來都很懂事。

薑姒看著崔錚認真的模樣,也並未將崔錚給當成一個孩子看待,而是很認真的同他道:“不是和離,是休夫。”

“若崔家執意要觸碰底線,母親會休夫。”

“那母親的底線是......”

薑姒闔了闔眼,想著懂事的崔錚道:“他不可以有平妻。”

她自幼在永昌侯府見識了太多太多的爭鬥,她從小就想,她往後嫁人,一定要嫁個不納妾的。

她喜歡平淡簡單的日子,不想將過分的心神浪費在勾心鬥角中。

今日被崔家一眾人逼迫的時候,她說和離,也不是嚇唬人的。

崔時熙並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更讓她很失望。

關鍵是,她並不需要靠著崔家,也可以自給自足。

那她為何要委屈自己。

隻是她看著懂事的錚兒,若她離開崔家,錚兒的地位會很尷尬,那她願意和崔時熙談談。

崔錚還想說,若母親離開,帶上他可好,又想著他就是一個負累,終究閉了閉嘴。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薑姒道。

既然有了決定,那宜早不宜晚。

崔錚離開的時候,正碰上崔時熙要進來,崔錚並沒有理會崔時熙,徑直離開了。

“那是錚兒吧。”崔時熙道:“一晃竟也這麼大了,就是薑姒似乎沒將他教好,一點兒禮數也不懂。”

“三爺說的是,他自然是比不上小公子的。”小廝奉承著說道。

崔時熙來到了房中,薑姒依舊穿著白日裏的那襲鵝黃色的對襟振袖羅裙,隻是相較於她白日裏的清冷,如今的薑姒麵上添了幾分笑意,雖然淺淡,但在昏黃的燭火上,更有幾分美人傾城的模樣。

“讓時熙哥久等了。”

薑姒淺笑嫣然,琥珀色的眸子如湖水一般溫柔的看著他。

崔時熙喉結動了動,一時竟有些發呆。

“時熙哥。”薑姒又叫了一聲。

“時熙哥先坐著說吧。”

崔時熙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咳了一聲,坐了下來。

“一晃十年未見,妾身瞧著時熙哥,想起年幼之時,卻也覺得仿若昨日一般。”

聽著耳邊遙遠卻熟悉的“時熙哥”,想起曾經少年時,意氣風發,揮斥方遒。

那時的他是襄陽伯府嫡子,不知人間愁滋味,和永昌侯府最受寵的嫡女身有婚約,十年戰場廝殺,如今想來,竟似上一世的事情一般。

卻也是崔時熙十分想回到的過去。

那時的薑姒是薑憐的妹妹,偶爾跟著薑憐見到了他,便會叫一聲“時熙哥”,然後隱沒在了黑暗中。

寥寥幾次而已,從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