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說說,接近了沒有城門的城門口。
城門口那個人,堵在路中央向他們眺望,掀起風帽的掩耳露出麵孔,雙手叉腰似有所待。
天氣奇寒,天宇中彤雲密布,罡風凜冽,這人卻穿了青布夾衣燈籠褲,腰帶上僅帶了一隻荷包,沒有任何兵丸,衣內顯然也不可能藏有短匕小刀一類玩意兒。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夫,相當年輕,臉色紅潤,健康壯況相當良好,至少不怕冷。
四人毫無戒心,但接近至十餘步內,四雙怪眼神色漸變,出現警戒的神情。
年輕人竟然沒有讓路的意思,雙手叉腰堵在路中央,臉上有怪怪的笑意,目迎漸來漸近的四男女。
四男女的皮襖下端,露出刀劍的鞘尖,如果是普通的村夫,早就避在一旁免生是非了。
大踏步向前闖,年輕人竟然毫無讓開的意思。大道相當寬闊,前後裏外不見有人行走,因此四男女是並排趕路的,年輕人竟然不怕他們人多,竟然堵在路中無意讓路,而且臉上有不懷好意的怪笑。
四個人都火往上衝,雙手本能地暗中運勁,腳下不停,作勢衝撞。
十步、五步……
“你們才來呀?”年輕人突然主動打招呼,仍然沒有讓路的打算。
口氣不對,四人左右一分,反應迅疾,有一男一女已閃電似的撒劍在手。
“咦!你們膽氣不夠,怎麼能做殺手刺客?”年輕人似感意外,“四比一,你們怎麼如此緊張?你們該是身經百戰,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呀!”
“你認識我們?”為首的男士沉聲問。
“不認識,憑猜想而已。”
“你知道我們是殺手刺客?”
“猜中了吧?”年輕人不直接答複。
“你憑甚麼猜中?”
“憑你們在棲霞鎮調查的行動猜中的,因為隻有你們才會查不文齋的事。”這次年輕人坦然回答。
“咦!與你有關?”
“所以我才在你們的歸途等候呀!”
“你是不文齋的人?”
“對。”
“你是……”
“曹不文。”
四人臉色一變,中獎啦!
“也是曹世奇?”
這次,年輕人曹不文臉色也一變了。
“狗娘養的雜種!”他破口大罵,“原來你們搭上了神龍密諜,難怪敢冒大不韙,任意屠殺無辜。你們的心肝已經被狗吃掉了,我要你們償命。”
一聲暗號,四人同時發射各式各樣暗器,撒出滿天流光,猝然群起而攻,誌在必得。
曹世奇身形疾退,眨眼間已遠出側方三丈外,所有的暗器皆慢了一刹那,全部落空。
又一聲暗號,四人幻化逸電,向路右電射而出,竄入山坡的凋林形影俱消。
天羅院的院主,也被曹世奇輕易地摔例嚇跑。這些殺手當然知道曹世奇了得,他們的主要工作是調查,沒有與曹世奇拚搏的打算,碰上了不得不動手而已,暗器齊襲失敗,隻好見機開溜啦!
四野皆是山林,脫身該無困難。
鑽入凋林時扭頭回顧,沒有人跟來,城門口鬼影俱無,曹世奇的身影消失無蹤。
“盡快脫身回雲報訊,咱們查對了門路。”為首的人興奮地說,“你們先走,我掩護你 們。必須有一個人能回雲報訊,因此必須避免和他交手。走!”
曹世奇坐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以做工具用的小刀,削製幾把尺二長的木刀,外形與柳葉刀相似,一頭重一頭輕,可以旋轉,也可以直線飛行。
接著,他用一段麻繩,編製了一個怪異的雙繩兜袋,長有八寸,有點像彈袋,也像北方人士所使用的彈弓弓袋,隻是具小而微相像而已,不同是兜袋有一個洞孔。
北方武林朋友,由於官府禁止民間帶弓箭外出,卻不禁止帶刀劍防身,弓箭與匣弩,皆是違禁品。獵弓也隻許有案的獵戶可以攜帶進入山林,不許帶在城市走動,因此改用彈弓。
弓與傳統的弓相同,但弦另附有彈袋,可發射鐵丸與泥丸,甚至可發射可爆炸的青磷彈縱火,功能比箭更多,用途更廣。可是使用的技巧相當困難,很難練至華境,不易學,也難精,流傳不廣。
南方武林人也有用彈子的,但用竹簧片發射,距離不能及遠,簡單方便,易學難精,也不易準確擊中目標,除非用功夠勤。
他跳下地,開始試射。手握住兜袋的把手,兜袋套住木刀輕的一端刀尖伸出底洞外,目光落在百步外的一根橫枝分岔處。一聲低叱,扭身扔袋,尺二長的木刀破空而飛,快得肉難辨,前麵傳來得一聲響,枝葉搖搖。
沒錯,木刀鍥入分岔處,露出五寸木尖,木刀居然不曾折斷。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冷濕的木刀固然份量不輕,長僅二尺,像一把梭子,用手投擲,決難甩出三十步外,要想百步穿楊,有如癡人說夢。
他居然辦到了,速度比用手投快十倍,飛行距離遠二十倍,勁道強三十倍。
秘密出在兜袋上,技巧在於扭身一扔。說穿了平平無奇,這隻是力學上必然現象。
兜袋的繩帶(左右兩根)愈長,增加的勁道愈大。如果用兩尺長的兜袋,投擲有兜閂的六尺標槍,勁道一定比用手投擲的力能多三十倍以上,三百步內予取予求。
這種增力,與弩不同,但理論是相同的。兜袋的兩根繩,與弩的兩臂相差不遠。弩是張彈,臂扔是直甩而已。
箭的速度達到某種極限,沒石而箭不毀,也是力學的常理,不足為奇。
“天殺的!我要用這玩意來對付你們。”他喃喃咒罵,“我要訂製鐵尖刀,用來對付刀槍不入的混蛋。你們太過分,惹火我了。”
將幾把木刀插要腰帶上,袋兜仍握在右手,向東北角略一眺望,飛掠而走。
這一帶山區,是他日夜練功的場所。他在這裏土生土長,幾乎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從這裏向西北超越叢山,三十餘裏外便是燕子磯。向西南,三十餘裏可繞鍾山入城。
這一帶山區與陌生人捉迷藏,他幾乎可以料中哪些地方是陌生人必經之地,所以他毫不急燥,這一帶山荀他的天下。
天羅院的殺手,在這一帶就是陌生人。
獵人布網張羅,就算定獵物的習慣走向,妥為安置等候獵物入網進羅。他,就是最好的獵人。
四個殺手遁入山林,以為已經脫離險境,大有龍入滄海,虎返雲山的感覺,可以自由自在地任意所之,暗器在山林威力也倍增,想追及他們談何容易?追上了也奈何不了他們。
沒有人追來,他們不再分開,認準方向往西南急走,但由於有些地方不能通行,有些地方草木太過濃密,必須繞來繞去,不久便在密林中迷失方向。
南京附近的山,都是禁伐區,隻有少數地方可以有限度采樵,因此草木農豐,能供人行走的山林少之又少。
人畢竟不是野獸,怎能在林深草茂,荊棘叢生的地方爬行竄走?所以必須找到林疏草淺的地方通過,有小徑當然更好。
他們運氣不錯,找到一條蜿蜒西麵行的小徑,究竟身在何處,他們一無所知。
已經出一身汗,衣褲有不少被勾裂,相當狼狽,一旦找到可供行走的小徑,他們狂喜欲狂,腳步可以加快了,最好能找到村落問路。
氣候奇寒,深山野嶺不可能再有人行走,問路一定要找到村落,運氣真不錯,前麵山腳出現兩間茅舍。
“有歇息的地方了,去喝口水問清去向。”為首的殺手雀躍歡呼,“咱們是唯一查出曹小狗下落的一組,大功一件。今後,是神龍密諜的事了,要和曹小狗這種可怕的高手玩命,他們恐怕將付出重大的代價。本院幸好僅負責調查,不需咱們動手捉拿,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咱們……呃……”
最後所狂叫的一聲走了樣,扭身便倒。
身後是一個女殺手,相距約五六步,地勢高出甚多,突然看到腳前方一步左右,有物動了一下,低頭一看,看到一段五寸木尖貫入地中,木尖有血色。
利器破空聲隨即傳到,尖銳刺耳入耳驚心。
“哎呀!你怎麼了?”
女殺手還來不及分辨那一段帶血的木尖出現的原因,發現領隊倒了,本能地奔下伸手急扶。
扶起領隊的上身,她心中一涼。
領隊的胸口,有一個寸餘大的血洞,靠近左側心房,前胸透後背,皮襖出現的洞孔,鮮血不住流出,身體仍在反射性的抽搐。
“有人暗算。”她狂叫,放下領隊閃入路旁的一株大樹後隱身。
後麵兩男女急急搶近,驚恐向四周察看。
前麵山腳的茅舍位於升坡中段,地勢與這一麵的高度概略相等,相距遠在兩百步以上。
屋前麵的小廣場有一個人,右手旋動大圈,手中有一件不易看清的小物體,旋動的速度並不快。
是曹世奇,沒錯。
“你們還有三個人,我會逐一收拾你們。”曹世奇的震耳嗓音,壓下了罡風撼動山林聲浪,“留一個人問口供,看誰是幸運者。”
相距甚遠,三個殺手心中一定。
領隊已經無法搶救,大羅天仙也救不了胸腹被寸餘粗寬物體洞穿,波及心坎鮮血迸流的傷者,而且顯然口中沒有空氣出入了。
凶器從地上拔出,三個暗器行家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幾乎無法承認事實。
“這怎麼可能?”女殺手尖叫,舉起凶器的手抖得像彈琵琶。
“飛劍,他……他會……會妖術……”男殺手嗓音大變臉無人色。
“是扔手箭。”另一女殺手有不同的看法,曹世奇的動作,的確與準備發射扔手箭差不多。
扔手箭,是用手發射的最大型的箭,臂力夠的人,使用的箭可以有兩尺長。尾端用幾乎長度相等的絲繩作力源與定向,抓住絲繩劃大圈使勁,取得最大速度才脫手扔出,百步內可以擊中目標。
絲繩愈長,勁道愈大。與用兜袋不同的是,用兜袋不需旋大圈增加速度。
扔手箭如果手握箭杆扔出,勁道比抓住絲繩扔出的勁道少十倍以上。
絲繩與兜袋,都是增力的工具,僅靠手臂的力道丟擲物品,所發的功能有限得很。人能利用工具,知道運用工具殺人。
人類的祖先用工具殺野獸,後代的子孫則改進工具用來殺人。先是一個一個地殺。然後成千上萬地殺。
人類的繁殖力太強,殺不勝殺,殺的工具也就愈來愈精,總有一天,會殺盡天下蒼生而後已。
沾血的木刀丟在地下,任何人也可以看出,那不是劍仙禦使的飛劍,飛劍可以在千裏外取人首級。
三人如見鬼魅,轉身向上坡的凋林飛奔。
最慢的那位女殺手,僅奔出三步,嗯了一聲向前一載,骨碌碌向下滾。
背心有一個洞,後背貫前胸,在數者難逃,走在最後的人通常運氣不會好。
一男一女兩個殺手,逃入林中仍然驚得渾身發抖。他們精於用暗器殺人,殺人的距離愈遠愈安全,哪曾見過遠在兩百步外,用削製的木刀殺人的高手?
“又報銷了一個。”曹世奇震耳的嗓音傳來,如雷貫耳。
兩人驚怖地狂竄而走,跌跌撞撞像是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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