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無極服狐
先後經過三座村莊,怪的是每座村,似乎都很少有人在外活動,每座村都有幾個人出麵盤問,所回答的話幾乎眾口一詞。
有關去向,回答也是相同的,都說這條路通向趙州。
至於趙州還有多少裏程,村民的回答也是一致的,說出肯定的裏程,口說沒多遠,就在前麵。
就在前麵,似乎這“前麵”永無窮盡,走了一裏又一裏,再碰上人詢問,結果仍然是就在“前麵”。
其間碰上一個在麥地旁巡視的老村夫,這位老村夫的回答更令人失望,雖則所答的話與眾不同。
回答是:客官,不要問路有多遠,往前走,自然會走到的,問不問知不知都得走,何必問?
老天爺似乎也在作怪,近午時分便滿天陰沉,似有風雨欲來的變化,幸好不曾下雨,想從陽光辨時刻和方向,並非易事。
前麵又出現一座小村莊,從高出樹梢的屋脊估計,僅有十餘戶人家,名符其實的小村。
村口在路旁,外圍的棗林。兩個樸實的中年村夫,與一位老大娘,似乎在村口的棗樹下話家常,全用好奇的目光,目迎漸來漸遠的陌生人。
曹世奇有禮貌地下馬,牽著坐騎走近。
“小可要到趙州。”他欠身笑吟吟行禮表示禮貌,“打擾大叔大嬸,請問貴地是什麼地方?到趙州還有多遠?”
村口沒看到村童玩耍,村內也靜悄悄不見有人走動。
“客官順路走,錯不了。”一位村夫也笑容滿麵,態度誠懇和氣,“這裏叫河西村。過了前麵的白楊坡,趕幾步就可以到趙州城了,快啦!”
前麵兩裏左右,有一處不能算坡的稍高坡地,生長著數株大白楊,遠在數裏外也可看到。
“有多少裏呀?大叔。”他追問。
“快了,快了,幾裏路。”村夫好心地說,“客官,沒有人會把裏數當真,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你隻要順路下去,早晚一定會到達地頭的。”
又是妙答,意思仍然是趙州就在前麵。
他的目光,掃過那位老大娘的臉色。
老大娘似乎上了年紀,不理會陌生人,打交道是男人的事,女人通常隻在熟悉的的麵前嘮叨。
他終於心中一動,疑雲大起。目光回到打交道的村夫身上,掃過村夫的雙腳。
“對,不管路有多遠,隻要有耐心,早晚一定會到達地頭的。”他扳鞍上馬,“好在我不急,何時可抵趙州我不介意。謝啦!諸位。”
蹄聲得得,健馬馳上村道,一抖韁,健馬反而走上回頭路。
三個村夫婦大惑,有點失措。
“他怎麼往回走?”打交道的村夫脫口自問。
“大有蹊蹺。”老大娘那雙仍然年輕的明亮老眼,有光芒閃動,“是不是你話太多,露了馬腳?所以他往回走,有點不妙。”
“快發訊號。”另一名村夫撒腿往村內飛奔,“通知前麵的人準備應變。”
“真糟,這混蛋一定看出什麼了。”打交道的村夫大感焦急,“天知道他在弄什麼玄 虛?人都在前麵等他,他卻反而後麵走,章法一亂,咱們麻煩大了。”
村西南角的一根高聳旗杆上,升起了紅白旗。不同的紅與白上下顛倒懸掛。
信差的健馬從後村馳出,以最大的速度飛奔。
遠出兩三裏外的曹世奇,策馬藏身在林緣,留意村中的動靜,也隱約看到有人馬奔馳的形影。他有點恍然,油然興起強烈的戒心。
他記得來路約五裏左右,有一條小徑向東岔出。
反正目下這條路一定有是非,改向東走錯不了,就算通向海角天涯,他也不介意。
一陣好趕,沿途不再接近村落,反正選最寬大的路走,不走向西的路,任由所之,不再問路,不管前途如何,不先定目的地,所以他不是漏網之魚,而是優哉遊哉走一步算一步的無憂無慮浪人。
一個時辰後,前麵出現一座城池的形影。
坐騎快要脫力啦!非歇息不可了,而且天色不早,沒有日光,看不到晚霞,反正天色漸暗,很可能是入暮時分,正是未晚先投宿的時光。
一條大道突然出現在眼前,牽了坐騎,進入大道,舉目向西南眺望,兩裏外那座城呈現眼前。
大道上行人不多,一看便知不是南北大官道。
迎麵駛來一輛騾車,是那種運貨的雙騾敞車,沒有駕駛座,由騾子引領的短程運貨車。
“大叔,這裏是什麼城?”他靠近騾車含笑問。
“無極縣城。”老騾夫說,“客官想必是從深澤安平一帶來的,正好趕上宿頭。”
“無極縣?沒聽說過。”他一怔,到了什麼地方啦?他從沒在偏僻的城市往來,無此必要,“小可從新撈縣來,迷了路。”
“新撈(樂)?客官你走了六十裏,該從西麵那條路來,難怪迷路啦!跑錯了路嘛!”
“原來我走了半天的冤枉路,大叔,那麼這裏到真定府城並不遠啦?”他恍然,真的白跑了一天一夜冤枉路。
“不遠不遠,城西有大道,七十裏。”
“真是碰上了轉磨鬼,在這一帶幾十裏田野轉圈子。”他搖頭苦笑,“城裏可有官兵駐紮?”
“這裏是古中山國地境,從來就不駐兵。”
“謝謝大叔指引。”他欣然道謝。
沒有兵駐紮,他就不怕三郡主出動官兵對付他,真定府城有兵,還在七十裏外,他大為放心。
無極縣城雖然地不當要道,是位於大平原農業區,因此人口多,城比大官道沿途任何一座縣城大,比新樂幾乎大了一倍,也多了一座城門。
城不當要道,平實樸素民風淳厚,沒有教坊賭場一類聲色犬馬活動,江湖行業在這裏生不了根,也很少有江湖龍蛇往來。
但由於民風保守純樸,沒見過世麵,風氣保守閉塞,宿命論根深蒂固,大多數百姓樂天知命,任由老天爺安排,迷信也就特別深。結果,土霸也比別的城市多。不但土霸多,拜各種神的人也多。神有好有壞,正神與妖神都各擁有可觀的信徒。正式的寺廟信徒反而少,寺 廟有道的出家人也如鳳毛麟角。
小寺廟全部拆毀,隻許大廟有人住持。結果信徒們隻好在家中求神拜佛,也逐漸秘密聚會拜各種不知名或知名的神、鬼、巫……。
縣城與四鄉,這幾年拜各種神的秘壇,如雨後春筍般擴建,愚夫愚婦趨之若鶩。
背後的主持人,是地方的土霸。出麵主持的人,是一群身分如謎的男女。這些男女出沒無常,以各種神仙或神使麵目出現,法術無邊,神出鬼沒。
反正某一處法壇聚會,他們就會興雲駕霧從天而降,信徒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神是鬼。
這種秘密神壇一旦發生嚴重的天災人禍,便會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暴亂浪潮。
四年前山東的佛母唐賽兒興兵造反,就是這種神壇爆發出來的驚天動地的力量。
大明皇朝的建國,其實也是拜這種神壇之賜。
無極縣城表麵和平安詳,骨子裏暗潮洶湧。
土霸與神棍相結合,便成為一股非常具有危險性的潛在惡勢力。
南蘇堡的土霸乾坤一鞭李坤堡主,具有號召三府各州縣土霸的潛勢力,與無極縣近鄰,無極的土霸當然尊奉他的旗號:紅白兩旗。
南蘇堡的消息,比曹世奇早傳到大半天。
老太婆和頑童,都是最管用、最有效率的眼線,形成一張巨大的監視網。
曹世奇毫無所知,不知道已經踏入一座充滿了敵意的城市。
沒有人會花時間注意一個老太婆,尤其是這個老太婆穿得襤褸,騎的小草驢也不起眼,在鄉村的大道中往來,各村落的人懶得理會。
幻劍飛仙扮老窮縫婆十分成功,夜間一口氣宰了九個斷路的人。
白天頭上戴了一頂遮陽帽,有效地遮蓋住用****撒在頭上的偽裝白發,也遮住了戴了人皮麵具的大半個麵孔。
消息中所要捉拿的人,也沒有一個老太婆在內。
她也是一個不急於趕路的人,不必冒險在大官道上行走,尤其是大白天,她的偽裝決難瞞得了眾多負責盤詰搜索人的耳目。
她也走了鄉村大道,小驢慢吞吞載著她向南行。
在江湖仗劍行道的女人,警覺心比男人高明得多,雖則沿途她不會與各村落的人打交道,但從各村落外表所呈現的冷清而又緊張的氣氛中,已看出警兆,卻不知這些警兆是否衝她而產生的。
她也不認識路,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反正見路即走,避免轉向北麵就不會有問題。
前麵出現一座小草亭,是往來各鄉村的村民們暫時歇腳的地方。
亭側的樹下拴了四匹坐騎,四個村夫在亭中歇息,不時向西北方向眺望,似有所待。
原來是一條三岔路,西背另一條小徑在草亭會合。
四村夫看到她了,僅瞥了兩眼便不再向她注目。
她一眼便看出村夫的衣內,藏有匕首一類短兵刃,鞍旁的鞍袋內,藏有刀劍一類利器。
在亭欄拴住小驢,隔著亭欄向四揮手表示善意。
“你們的坐騎真不錯,棗騮。”她用變嗓說話,真神似一個上了年紀,中氣不足的老太婆,“有錢的大戶人家,才養得起坐騎,鄉村裏都是役用馬,不能當坐騎。你們是哪一家大爺的人。”
“多嘴!”一名中年村夫瞪了她一眼,“你管咱們是那一家的人?我們是等人的,等從那條路來的貴賓,你最好趕快離開。”
“貴賓?你們大戶人家的貴賓,一定特別尊貴了,怎麼能在路上等?少騙他,你這少年人不老實,騙我這個老太婆,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半真半假眯著老眼,怪腔怪調的嘲弄的口吻令人發噱。
即使她不眯著眼,對方也看不到她眼中的光芒,遮陽帽已掩蓋住她的麵孔,隻能看到布滿皺紋的下頦。
“唷!你這個窮婆子,知道什麼人可以叫貴賓?別馬不知臉長找挨罵了。”村夫也出言諷刺。
“你也打腫臉充胖子自以為攀上貴賓,不是嗎?”她繼續試探,“貴賓是天上來的呢,還是皇城來的?”
“差不多,反正是金枝玉葉。”村夫信口說。
“我知道了,山東來的郡主。”
“咦?你這老婆子居然知道?”村夫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我老婆子當然知道。”
“你……”
“我是那位三郡主的死對頭……”
好快,聲出人已跳入亭中,四個村夫隻看到有物閃動,還來不及分辨是人是鬼,打擊已雷霆似的光臨,任何反應也來不及自救了。
四個人站在一起,都是僅會一些花拳繡腿,有幾斤蠻力的村中潑賴,哪禁得起超絕高手的驟然襲擊,快速的打擊記記致命,根本不知道如何被擊中的。
處理善後也快,片刻後,三具頸骨已斷的死屍被拖入林中掩藏,四匹馬弄斷韁繩馬轡,反手抽了一鞭趕入田野,滅跡的手法簡單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