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就藩安樂州,南京人莫不額手稱慶。
他老哥太子登基之後,情到義盡,手足之情可感,完全抹去他的叛逆罪行。
目下他的長子安置在京師,以漢世子的身分,結合他的昔日部屬,收買有異誌的文武大臣,每天以十批信使往來,將朝廷的動靜去飛報安樂州。
安置神龍密諜在京師附近各府州活動,羽翼將成。
其他八個兒子皆封郡王,依次是濟陽王、臨淄王、昌樂王、淄川王、東齊王、任城王、海豐王、新泰王。每個王都不是好東西,各擁有眾多的謀士刺客。
三個女兒有兩個已有婆家。三女封樂陵郡主,目下已經二十二出頭,仍不想找儀賓(郡主的丈夫稱儀賓),比九個兄長更喜歡舞刀弄劍,帶了一群男女死黨,在山東京師各地逍遙。
隻有她的死黨,稱她為三郡主。各地的官方人士,稱她樂陵郡主,樂陵是她的封地。
仇恨她的人,背後裏叫她母夜叉。夜叉是妖神,女的夜叉最美。她的確美麗絕倫,而且會法術。
搜屋的速度太慢,她女暴君的個性終於爆發了。
“傳話下去。”她焦躁地向男女兩隨從怒叫,“再片刻搜不出人,給我放火焚村。”
在山東,她兄弟姐妹就曾經多次一怒焚村。但這裏是真定府,屬京師。
真定府是天下兩大練兵站之一,平時足有十萬兵馬駐留,她竟然要在真定府放火焚村,果真是無法無天,任性妄為。
兩位隨從忠心耿耿,隻知道服從,怎知道焚村的後果?也可能知道女主人令出如山,不會接受規勸,乖乖向兩側的巷道奔去。
“郡主令下,片刻後舉火焚村。”震耳的兩麵轟傳。
“片刻後舉火焚村……片刻後舉火焚村……”各處轉偉的叫聲連綿不絕。
哭喊聲大作,村民大亂。
村中房屋散亂,也零星生長著一些果樹。
九名男女是一組,逐屋搜尋藏匿的人,接近村東側的一座農舍,農舍左側是結實累累的桃樹五六株,樹上藏匿著姓李的中年人。
剛將農舍的十餘名男女老少趕出宅外,舉火的叫聲傳到。
這一招好毒。除非被追搜的人現身,不然全村化為火海將無可避免。
其實這一招也極為拙劣,藏匿的人與村民無親無故,犯得著為了保護村民,而把自己的命送掉?
何況二十人搜村,根本無法搜索每一棟農舍,藏匿的人,很可能早就從田野撤出遠走高飛了。
曹世奇斃了五個人,救了八位難友一走了之。八難友已取回被沒收的兵刃,兵刃本來就堆放在廳角的壁根下,因此姓李的人手中有劍。
“快準備引火物。”一個黑衣年輕人向同伴下令。
姓李的鋼牙咬得死緊,緩緩拔劍出鞘,作勢向下跳落,要現身放手一拚。
桃樹本來隻有他一個人,豈知身形剛準備縱落,身後伸來一雙大手,扣住了他的右肩,持劍的右手立即發僵,身軀也感到一震。
“你們不要妄動。”耳中聽到熟悉的語音,“我先和他們打交道。”
他扭頭號回顧,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
曹世奇坐在他的身後的橫枝上,幾乎貼身並坐,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這是決不可能發生的事。
他在樹上躲藏了許久,不可能身邊多了一個人而毫無所覺,任何外加的一兩斤重量,樹必定出現晃動,而曹世奇卻坐在他身後的橫枝上,人是怎麼來的?
隻有妖魅鬼魂,才會民生這種現象。
曹世奇向他咧嘴一笑,像羽毛般向下飄落。
一聲長笑,吸引了不遠處的九男女。身影似流光,向村中心飛掠。
九男女同聲大叫,急起狂追。
一眨眼間,掠走的流光倏然消失。
三郡主站在廣場中心,留意男女兩隨從繞場外各巷口高聲傳令。
紅日高懸西半天,距日落約有一個時辰,大地清明,視野清晰,她卻無法看到身後的景物。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似乎聲音發自耳畔。
她反應超人,倏然轉身劍已在手。
“咦!是你。”她訝然驚呼,接闐發出召集人手的警嘯。
她認識曹世奇,被她最先整治的人。
曹世奇臉上的紅腫消失了,恢複了被她整治前的本來麵目。
“你是愈長愈美麗,也愈來愈狠毒了。”曹世奇臉上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說的話也令人難解,“小時候你橫蠻、凶悍、殘忍,長大了似乎更為變本成厲,更添加了狠毒。天老爺可以做見證,這世間並不虧欠你什麼,你為何如此仇視天下良善的百姓?”
男女兩隨從奔到。片刻,其他十八名男女也陸續到達。二十一個男女,形成大包圍。
三郡主用手勢示意,阻止男女隨從們動手。
“你這個人說話,似乎語無倫次。”三郡主冷然注視這個屹立如山,說話似有感慨的人,語氣冷森毫不激動,“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口氣可疑。”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曹世奇的語氣平和,虎目卻煥發嚴厲的奇光。
“第一眼我看到你,似乎受到一種特殊感覺的撼動。”三郡主鳳目中,第一次見麵時的光彩重現。
“也許,觸及你遙遠的一絲記憶。”
“什麼意思?”
“將近十應該算是遙遠了。”
“將近十年?”三郡主一怔。
“是的,將近十年。十年,不是一段短歲月,你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長成即將告別金色年代的美麗女人,依然對淩虐弱小殺人放火的罪惡勾當樂此不疲,你到底想向世間索取些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是……”
“十年前,南京燕子磯,記得嗎?”
三郡主眼神一變,狠狠地盯視著他。
“那天,你的你六哥。”曹世奇的語氣飄忽,臉上的神情也飄忽,“朱瞻坪,好像現在他封了東齊王,對不對?你兄妹倆帶了八家將遊磯,逼近十二名遊客投磯自殺。那地主是一些想不開,對人生絕望,冤苦無處可申的人,跳磯自殺的歸宿地。但遊客不是去自殺的,你們卻逼近他們全體自殺。”
“哎呀!你……我記起來了……”
“你應該記起來了。”
“你就是那個穿一襲青博袍老不死身邊的那個少年。”三郡主的鳳目中殺機怒湧,“你一個少年,就打昏了我八家將,狠狠抽了我兩耳光,把我六哥打掉五顆牙齒。該死的東西!那就是你。”
“沒錯,那就是我。”曹世奇淡淡一笑,你們恥萬人手,窮搜南京城內城郊,整整搜了一個月。其實我一直就住在龍蟠裏。我承認我怕你們這些龍子龍孫。所以,這十年來我一直就在天下各地流浪,避免被你們查出根底,尤其避免在南京逗留。因為南京的鄉親們知道我這個人,早晚會你們查出的我的身分。”
“你叫曹世奇?”
“當然是化名。”
“你該死。我曾經發誓,要把你的根底挖出來,滅你的族抄你的家……”三郡主憤怒的大叫大嚷,劍升到出手位置。
“像你祖父殺絕方先生方孝孺十族一樣?你算了吧!你永遠找不到我這個人。等你老爹走了狗運,有幸宰掉你的堂弟太子之後,篡位當了皇帝,也不見得能找得到我的影子。何況……”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悄然從他身後撲上,四雙手像八爪魚,連抓帶拖要將他撲倒擒捉,無聲無息甚至很難看到人影,側方旁觀的人,隻看到黑白的光影一閃,便已近身了。
結果,人影倏地分開。
白影斜飛,砰地一聲摔出兩丈外,幾乎把扼守在外圍的另一個白衣女人撞倒,滾了兩滾立即昏厥。
黑影卻躺在曹世奇腳下,爬伏不動像是死了,是一個黑衣年輕大漢,佩劍已到了曹世奇手中。
變化太快,旁觀的人的確無法看清變化。
四周傳出驚呼聲,被曹世奇不可思議的身手嚇了一大跳,接著傳出憤怒的叫喊,十八名男女躍然欲動。
曹世奇一腳將昏迷不醒的年輕大漢,踢得滾出兩丈外,拔劍出鞘丟掉鞘,試拂了兩下。
“三郡主,製止你的人妄動,尤其不要倚眾群毆,那會激發我的野性。”曹世奇麵對三郡主的劍尖,毫無升劍防備的意圖,劍垂身側泰在自若,“我很少用劍,除非必須用劍以解決困難。”
“原來你是所有的人中,武功最超絕的一個。”
“也許吧!十年前我就證明給你看了,你那八家將都是力可搏虎豹的力士,我三拳兩腳就把他們擺平了。你這人,也許比八家將強些,人數也多了兩三倍,但結果將是一樣的。三郡主,帶了你的人,走,不要再殘害這些可憐百姓,好嗎?”
“我要你。”三郡主一字一吐,每個字都陰森冷厲,“十年前的賬,一並結算。”
“我沒欠你什麼,這世間也沒欠你什麼!”曹世奇不介意對方冷厲懾人的神情,“十年前,你隻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女,下令推遊客落江的卻是你,所以我摑了你兩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