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禍起蕭牆(1 / 3)

第 一 章  禍起蕭牆

五月初夏。

南北大官道天清氣朗,氣候溫和,是旅客們最愜意的時節,僅偶或下一場暴雨,車馬行駛略為增加一些困難。

以往,這條大官道旅客並不多。

但自從京師從南京北遷之後,三年來旅客增加了十倍,政治中心北移,商業也隨之繁榮,大宗的貨物往北運。

大批的移徙富戶與貧民,由官兵護送大量北遷,沿途死亡枕藉。

要把京師裝飾得與南京一樣繁榮,僅把江南的富戶遷來是不夠的,必須有執役的貧民參予,所以連貧戶也被遷來,而且貧戶比富戶多幾倍。

從引,奠下了北人南養的社會形態。

因此,南北大官道與大運河,便成了南北交通的大動脈,水陸交通空前活躍。

北麵,永樂大帝再三北征,深入大漠,掃蕩大元帝國餘孽,用意就是鞏固北疆的邊防。

南麵,大軍仍在越南東征西討。

南北兩麵連年用兵,大官道忙碌的交通狀況可想而知,軍需運輸頻繁,普通的商旅因此反而獲得安全保障。

沿保定庥至真定庥這段地麵,連宵小蟊賊也幾乎絕跡,被抓住是唯一的死刑。

旅客如果碰上軍運的軍隊馱隊,交通將發生嚴重的阻塞,必將耽誤行程,急於趕路的旅客,會急得跳腳抱怨,經常會錯過宿頭。

沿途的市集村鎮,皆建有勉可供應小隊旅客暫時食宿的小店。

京師北遷僅三年餘,這條大官道的市鎮日漸繁榮,由於有大批南人北移遷徙(強迫遷籍),也逐漸改變了北地風貌。

蒙古人在北平建了大都,但那時沒有南人北移,因此建都近百年,這一帶依然地廣人稀。

以目下的真定庥來說,大明皇朝建國不足五十年,僅在遷都的三年中,人口便增加了十倍。

增加的幾乎全是軍戶,本地的人口並沒增加。

目下的真定府,與大運河旁山東西部的德州府,是兩大練兵場。

中軍都督府與左軍、前軍都督府,所屬各精銳軍衛,調抽官兵十分之一,在這兩地集訓。

每年秋後,調到京師接受校閱,個人戰技與軍伍陣法不及格者,一律降級、罰俸、調職、轉撥邊地。

所以把這兩卒府城形容為兵城,確是名實相符。

曹世奇單人獨騎,從保定城南下,走了六天。

這天近午時分,距新樂縣還有三十裏,整整浪費了三天工夫,走走停停,無法按腳程趕宿站。

運氣不好,共碰上了五大隊南下北上的軍運車隊。

軍運優先,旅客的車與馬,皆禁止超越前進,不得不停下等候軍運隊過境之後才能就道。

好在他不急於趕路,千裏迢迢返回江南,急不來的,急也沒有用。

他真有點後悔,應該乘船從大運河(漕河)走的。

真定府以南,交通情況才能改善。

他想到夜間趕路,軍運通常不會在夜問行動。

剛到達榆溝集,南麵打前站的一隊騎軍,已經馳抵南集口,幾名負責清道的官兵,已開 始吆喝著,要乘車馬的旅客暫避,避到道旁不許移動。

集場在北麵,距官道約百十步。

今天不是集期,集場冷清清,場四周的食店多數大門緊閉,僅有三兩家小食店仍做生意。

午膳時光,一家小店前拴了幾匹坐騎。

他策馬馳向小店,心說:還有和我一樣,準備走夜路的人。

那些坐騎的鞍後,有走長程旅客所用的馬包,所以他認為是與他一樣的長程旅客,知道不便在軍運嚴重擁塞道路時趕路,避在集上等候天黑再動身。

在拴馬樁上拴妥坐騎,踏入店堂便愣住了。

難怪這些旅客避開官道,在這裏暫留了。

原來這些有男有女的穿騎裝旅客,大半的人佩有刀劍凶器,途中如果讓那些軍爺看不順眼,很可能引起軒然大波,說不定冤哉枉也。

十八歲便外出遨遊天下,跑遍了大半壁江山。前後六年歲月,見多識廣,精明機警,隻消瞥上一眼,便知道這些人不好惹,全是些刀出鞘劍離匣,流血五步的貨色。

那時,移民的政策還沒終了,僅數量減少許多而已。

那些往北或往西,以及向雲貴遷徙的百姓中,與故鄉親友並沒完全斷絕往來,親友可以前往遷徙地與他們小聚。

因此以家丁、佃戶、仆從等等名義,暗中聘請一些武藝高強的人來做保鏢。

這些人可以合法地公然攜帶防身武器,唯一不許攜帶的是兩個力以上的弓箭。在盜賊出沒的危險區,則可攜帶獵弓。

店中的人,共有十四名男女,分為三桌進食,似乎不是同一路的人。

沒錯,是所謂家丁、佃戶、仆從一類人,其實是保鏢、護院、打手,這種人才有合法的在外地行走路引證明。

但也可能是偽裝的不法江湖浪人,有各式各樣的偽造證件,有各式各樣合法或非法的身分。

所有的目光,幾乎全向他集中。

他年輕力壯,身材修長,滿臉風塵,但粗眉大眼線條分明,渾身充滿活力,所穿的青騎裝更露出剽悍的鮮明氣質,儀表非俗,難怪吸引這些豪客們的目光。

僅管他臉上的神色顯得一團和氣,也沒有令人心懾的淩厲眼神,但有見識的行家,一定可以看出他不是一個可以欺負,可以任意淩辱的危險人物。

一名店夥上前含笑招呼,將他引到壁角的一張食桌,奉上茶。

“小店茶肴有限,客官請見諒。”店夥客氣地先賠不是,“後天才是集期,平時隻能張羅一些菜蔬醬料,請問客官要吃些什麼?小店如能張羅,定然讓客官滿意。”

“我這人天生的酒囊飯袋,有什麼吃什麼。”他笑吟吟一團和氣,不會讓店夥為難,“烙些餅,來幾味醬菜,能把肚子填滿就好,哦!不妨來兩壺酒。”

店夥是歡迎這種隨和的食客,歡歡喜喜地到廚下替他準備食物。

左首近窗的一桌,食客是一位女騎士,一身墨綠騎裝顯得曲線玲瓏,身段極為誘人,青 春年貨刻畫在臉上、身上。

反正芳齡二八或二九的青春少女,本身就是美的代表,不需裝飾誇張就具有可觀的吸引力。

可是,那女郎臉上的神情,可就令不敢領教,平空多出幾分令不人敢造次褻瀆的神韻,以冷若冰霜四字形容,極為傳神。

女郎冷電似的目光,不時射向對麵一桌的四名壯年食客,眼神十分單純:憎恨。

可想而知,女郎的冷若冰霜神情,必定與這四位食客有關。

四位食客相貌粗野獰猛,所佩的刀劍分量頗為沉重,四雙閃爍著曖昧眼神的怪眼,向女郎集中。

粗豪的怪笑不時入耳,顯得他們一直以評頭論足的葷話,讓女郎聽得心裏不自在。

女郎也佩了劍,還真像一位身手靈活的女跑解。

女跑解也就是馬戲班的女演員,跑遍天下見過世麵的江湖女英雄,聽慣了各式男人的葷話,應該不會介意一些不堪入耳的無聊調笑。

但現在不是在跑馬場上,說葷中就不上道了,難怪女郎生氣,氣氛不對。

看清了情況,聽了幾句下流話,他心說:這幾位仁兄再不知趣收斂些,保證會有麻煩了。

賃他的經驗估計,這位年輕女郎決不是省油的燈。表麵看所流露的氣質,很像在江湖混口食的女跑解。

但真正內蘊的神韻,卻不是一個闖道混世的女光棍,裝出來的騙人表象,瞞不了真正的行家。

果其不然,不遠處一桌的三位中年食客中,有一位真正的行家,用一聲輕咳吸引那四位仁兄。

“太行四彪。”中年食客相貌堂堂,聲如洪鍾,“你們如果再嘴皮子上大放狗屁,大概隻能活到這麼大的歲數了。”

四個人全都踢凳而起,怒形於色。

“去你娘的多管閑事。”為首那位眼似銅鈴的,嗓門像打雷,“你認識咱太行四彪,顯然不是不知死活的阿貓阿狗,我大彪卻不知道你是老幾。”

“我排行三,江湖上當然沒有我老三的地位。我認識你,你當然不知道我是老幾啦!”中年食客修養到家,似笑非笑諷刺味十足,“我是為你好,你這混球卻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去你娘的!你是為我好?混蛋!”大彪滿口粗話,三句話就有兩句罵人。

“不但是為你好,也是為大家好。”中年人仍然一團和氣,對挨罵並不計較。

“什麼意思?”大彪沉聲問。

“這條路上管製有如軍區,出了事故軍方都會搶先一步處理,帶入衛所關起來。那些軍爺們是不饒人的,不像州縣衙門,處事是大事化小那麼簡單,你們如果被殺死,咱們這些人誰也脫不了身。”

“你混蛋!你能殺死咱們太行四彪?”

“我不能。你們很了不起,是大廟的神佛,我哪敢惹你?”

“那……”

“這位小姑娘。”中年食客指指女騎士。

女郎冷森的目光,似乎更為冷森了。

“一劍三奇,沒有你的事。”女郎冷冷的說。

太行四彪全都臉色大變,被一劍三奇的名號嚇了一跳,凶焰盡消,神氣不起來了。

一劍三奇歐陽虹,大名鼎鼎的江湖遊俠。

而太行四彪,隻是保定府西麵,山區中頗有名氣的屯主,屯墾區其實並不在太行山深處。

地方之豪與天下之豪,不能相提並論。太行四彪隻能算地區性的豪霸,一劍三奇卻是天下之豪。

大彪打一冷戰,目光回到女郎身上。

女郎剛才向一劍三奇說話的口氣,任何人皆可聽出含有托大味。

“你們最好仔細看清記牢。”一劍三奇稍停片刻接著說,“她就是這兩年來,名動江湖的武林新秀之一,劍術神鬼莫測,勾消了不少魔道名宿邪道高手,名列武林三女傑的幻劍飛仙尚綠雲姑娘。閣下,好好記住了。”

大彪抖了一下,乖乖轉身落坐低下頭進食。

曹世奇一直就留心事故的變化,頗感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