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3 / 3)

然而,就在他揮劍上前的一刹那,一個念頭製止了他:他雖然罪孽深重,但是現在他正在洗滌他的靈魂,要是我在這時候結果了他的性命,那麼天國的路是為他開放著的,這樣還算是複仇嗎?不……收起劍來吧,當他在酒醉之後,或是在大發淫威的時候,在亂倫縱欲的時候,在賭博、咒罵或是在做其他不可拯救的邪惡行為的時候,我就要打倒他,叫他匍匐在我的腳下,讓他麵對不見天日的黑暗而該死的靈魂永墮地獄!”

高貴的王子哈姆萊特終於放棄了這個複仇的良機。

在王後的寢宮裏,波洛涅斯告訴王後,哈姆萊特就要來了,他讓王後好好教訓哈姆萊特,因為國王已經大發雷霆了;他自己則躲進了牆邊的幃帳裏,準備偷聽他們母子的談話。

王後也正為剛才的戲而震驚,她想把哈姆萊特重重地責備一番,不讓他再這樣胡鬧下去了。這時,哈姆萊特走了進來。王後生氣地對他說:你已經大大得罪了你的父親(指當今國王)了。哈姆萊特也對王後說:你也已經大大得罪了我的父親(指先王)了。母子兩人爭執起來。王後非常惱火,站起來想走。哈姆萊特竭力地阻撓她,把她推回椅子上,不許她走開,他斥責王後:“憑著十字架起誓,我沒有忘記你;你是一國之後,你丈夫的弟弟的妻子,你又是我的母親——但願你不是……我要把一麵鏡子放在你的麵前,讓你看一看自己的靈魂。”

王後以為哈姆萊特要殺她,害怕得大聲呼叫:“救命!救命呀!”王後的喊聲未落,帷幕後麵的波洛涅斯也發出了“救命”的喊聲。哈姆萊特轉過身來,以為是國王藏在裏麵,便拔出佩劍,猛然刺入帷幕。然而,等他掀開帷幕,才發現被刺死的竟然是波洛涅斯。

這一幕過後,哈姆萊特叫王後坐下,指責她說:“你的行為可以使貞節蒙羞辱、美德成虛偽、真情成娼淫、婚誓成賭諾。它能廢掉天下所有盛重的誓言,把虔誠的祝禱貶為一串瘋話;蒼天的臉上也為它帶上羞色,大地因為痛心這樣的行為,也罩上滿麵的愁容,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一般。”哈姆萊特邊說邊打開頸上所掛項鏈裏嵌著的先王畫像,又揪住王後項鏈中嵌著的克勞狄斯的畫像,對王後說:“你看這一個的相貌多麼高雅優美,有著太陽神的鬈發、天神的前額、戰神一樣威風凜凜的眼睛和天使降落山巔一樣的矯健的英姿,這就是你從前的丈夫;你再看這一個:這是你現在的丈夫,像一株黴爛的禾穗,損害了他的健碩的兄弟。難道你沒長眼睛嗎?你甘心離開這一座大好的高山,靠著這荒野生活嗎?嘿,你瞎了眼嗎……羞恥啊!你不覺得慚愧嗎……”

哈姆萊特的話像利劍一樣刺入了王後的心,使她羞愧難當,她看到了自己靈魂深處洗拭不去的汙點,為自己的貪戀情欲而無地自容。王後實在受不了了,她請求哈姆萊特不要再說下去了。可是,對父親的深情和對母親背叛的憤怒使哈姆萊特陷入極度瘋狂之中,他無法控製自己,繼續用最尖刻的話刺痛著母親:

“一個殺人犯、一個惡徒、一個不及你前夫二百分之一的庸奴、一個冒充國王的醜角、一個盜國竊位的扒手,從架子上偷下那頂珍貴的王冠,塞在自己的腰包裏!一個下流襤褸的國王!”

就在哈姆萊特激動得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他突然看到先王的鬼魂出現了!鬼魂對哈姆萊特說:“我現在是來磨礪你的快要蹉跎下去的決心。你的母親心神已亂,快去安慰她的正在交戰中的靈魂吧!去對她說話,哈姆萊特。”

王後是看不見鬼魂的,她看到哈姆萊特突然之間閉口不語,凝視空中,神情大變,心中非常害怕,便對哈姆萊特說:“為什麼你把眼睛視著虛無,向空中喃喃說話?你的眼睛裏射出狂亂的神情,就像熟睡的士兵突然聽到了警號一般;你的整齊的頭發一根根都像有了生命似地豎立起來……”哈姆萊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鬼魂,他對鬼魂說:“別望著我,否則你那可憐的模樣會使我失去冷酷的決心,也許我會因此而失去勇氣,讓淚水代替了流血。”隨後,哈姆萊特對王後說:“您看,看他慘淡的目光,看他的模樣,要是再知道他所負的沉冤,連頑石都會感動的。”他告訴王後:“啊,您瞧!它悄悄地去了!我的父親,穿著他生前所穿的衣服,從門口走出去了!”王後認為這一切都是哈姆萊特因精神恍惚產生的幻覺,因為她什麼也看不見。哈姆萊特痛苦地望著自己的母親,深情地對她說:“母親,不要自己安慰自己,以為我這一番話,隻是出於瘋狂,不是真的對您的過失而發……向上天承認您的罪惡吧,懺悔過去,警戒未來……”王後終於被哈姆萊特的真心所打動,她陷入了對自己罪惡的懺悔之中。臨行前,哈姆萊特要求王後不要把事情的真相泄露給國王,今晚發生的一切永遠隻是他們母子之間的秘密;他還告訴王後,他馬上就要到英國去了,隨行的兩個同學是國王派出的兩條咬人的毒蛇,他們心懷鬼胎,想把他送進陷阱裏,但他會隨時提防的,請王後放心。

哈姆萊特與王後道了晚安,走到帷幕前,將波洛涅斯的屍體拖出,拖到隔壁去。他看著死後的波洛涅斯,不禁想到了他生前是一個多麼愚蠢饒舌的家夥。他很後悔自己一時魯莽把他給誤殺了。他想,也許這是上天的意思,要借他的死來懲罰自己,同時也借自己的手來懲罰他,但無論如何,殺人的過失是必須承擔的。哈姆萊特敏銳地感到:不幸已經開始了,更大的災禍還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