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微微沉默了半響,逐漸從精神波動中流露出一種諷刺輕蔑的意味,“隻是覺得你所有行為的出發點都絕不像你所說的那般崇高。”
“崇.....高......?”法師緩緩重複了一遍,他說的很緩慢,似乎要將這些字符咀嚼下去,一字一頓的感受一番。語調顯得很是飄忽,微妙。
然後他很是輕蔑很不屑的笑了起來,“崇高?偉大?先不論這兩個詞與我的一生是否絕不沾邊。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心甘情願,經過無比清醒的意誌選擇的結果。我即不需莫須有的美飾,也不用迫不得已的美妙理由。”
“這世間本無那麼多規則與理由。我想做,便去做了。我想殺你,於是便殺了你,撥你的皮,抽你的血,煉你的骨,何須那麼多的道理?”
空氣緩緩的震蕩著,讓話語傳了出去,他用的仍舊是現在格林帝國的通用語,而不是一千年前格林境內混合通用的格陵蘭古通用語以及格林古通用語。
於是那褪去了所有封皮塵埃,流露出純粹驕傲與理所當然的話語便在空氣中遙遙傳出。
骷髏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開口:“我該走了。”
“這是不屬於我的世界,既然你來了,那麼就說明我該走了————————從這場延續千年的折磨中徹底解脫。”
當達爾文蒂森最後的意念結束,那些不再震蕩的空氣卻轉瞬間沸騰起來,如同被無形的雙手糅合,伴隨著玻璃破碎的清越音響,仰頭而立的蒼白骷髏便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道衝撞了出去
骸骨的身軀無法抑製的向後仰去,淺色的灰塵從地麵上濺起,落在蒼白的骨架上,又被劇烈的動作抖落下地麵。重物踩踏地麵的撞擊聲在狹小的密室中不斷響起。
“那便走吧。”
最後的語音落下,傳入了逐漸淹沒在銀色光芒的骷髏耳中,又傳入從地麵上緩緩爬起的,黑衣的劍士學徒耳中。然後那聲音再未出現,就如同那向地麵墜去的塵土,在昏暗的光線中留下一片細微的陰影。
......................
灰塵落下。
整個密室突然間劇烈顫抖起來,塞彌斯微微抬頭,那些曾經銀白而華美,在昏暗光線中仍舊散發朦朧微光的牆壁此刻黯淡,破敗。絲絲縷縷銀色微光從中透出,又消散在昏暗一片的空氣中。
曾經在時光下餘留的力量如今徹底被抽幹了,於是這些失去了最後支撐的牆壁便開始崩塌,從最頂層開始,化作了無數細碎的粉末,和灰塵和在一起。
劍士學徒一直僵硬冰冷的麵孔上,瞳孔一陣劇烈收縮,幾乎來不及思索,便猛然向外衝去,身體撞開了半掩的石門,曾經堅硬的石門幾乎在一瞬就化作了一片飛灰。身後的密室中發出一陣連綿的,不堪重負的哀鳴,便轟然倒塌了下去下。
塵土一片飛濺,塞彌斯在最後片刻回過頭,在那一片如同落幕般徐徐降下的灰塵中,瞥見了模糊的,最後的剪影:被灼燒得近乎透明的骷髏跌坐回了一開始的長椅,腐朽的天鵝絨墊中飛出更多的絨絮。
那一刻,劍士學徒在一片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無數過去的剪影,他看到身著白袍的大先知靜靜坐在紅木的複古長椅上,色澤鮮豔而美麗的椅背上雕刻著細密繁瑣的花紋。
他一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握著一隻羽毛筆,筆上天鵝的長羽上沾著一些漆黑的墨水。有著灰白長發的中年先知在一片寂靜,一陣漫長,毫無期限的,令人焦躁以至於恐慌的等待中。連續不斷,一字一頓的,在被從本上撕扯下來發黃的羊皮紙寫著,寫著心中時而閃過的瑣碎雜感。
灰塵落下,所有幻影消失,連同那具骷髏被埋葬在一片廢墟中。
站在原地的劍士學徒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段,不久前他所見過的,漆黑的字符。
“如埋葬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