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住這個小房間,”馬奇米爾夫人說,“因為這兒有書。順便說一下,離開的那個人好象有很多書。我希望他不會介意讓我看看一些吧?”
“啊,不會的,夫人。不錯,他有很多書。你瞧,他自己就多少搞點文學。他是一個詩人——對,真的是個詩人——本身有點收入,足可以讓他寫寫詩了,盡管還不夠讓他出名,即使他想那樣。”
“一個詩人!唉,我可不知道這事。”
馬奇米爾夫人打開其中一本書,看見扉頁上寫著主人的名字。“天哪!”她繼續說,“我相當熟悉他的名字——羅伯特·特雷威——我當然熟悉,還有他的作品!我們租用的是他住的屋子,是他被我們趕了出去嗎?”
埃拉·馬奇米爾夫人幾分鍾後獨自坐下來,既有趣又吃驚地想著羅伯特·特雷威的事。她自己近來的經曆可以對這種興趣作出最好的解釋。她是一個努力不止的文人的獨女,最近一兩年來喜歡上了寫詩,想以此找到一種合意的方式抒發自己痛苦而困惑的情感——這種情感過去是那麼明淨閃耀,如今在實際的日常家庭生活中,在為一個平庸的丈夫生育幾個孩子的沉悶中,變得呆滯起來。她這些詩是用一個男性的筆名投出去的,發表在各種不知名的雜誌上,但有兩首發表在相當著名的雜誌上。發表在著名雜誌上的第2首詩抒發了她的情感,那是用小號字體印在一頁下方的,而用大號字體印在該頁上方的正是這位羅伯特·特雷威就同一主題寫的幾句詩。事實上他們兩人都因日報上報道的一件慘事而產生靈感,並同時用它創作出了詩;編輯在按語中指出這是一個巧合,由於兩首詩都寫得出色他決定一起發表。
那件事後埃拉,或者說“約翰·伊夫”,便十分注意凡是以羅伯特·特雷威的名字發表的詩歌,他像任何一個男人那樣對性別問題並不敏感,從沒想到把自己假冒成一個女人。的確,馬奇米爾夫人為自己假冒成一個男人是有理由感到滿意的,這樣,如果人們發現那些感情出自於一個莽撞的商人的老婆,出自於3個孩子的母親,丈夫是個講求實際的輕兵器製造商,那麼誰也不會相信她產生了那種靈感。
特雷威的詩與最近那些廣大的小詩人的詩形成對比,它們更傾向於熱情洋溢而非靈巧機智,更絢爛華麗而非精致完美。他既非象征主義者又非頹廢者,而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就這種特征運用到一個著眼於人類最壞和最好的事情的男人而論。除詩的內容外,他很少為其形式和韻律所吸引,有時,當他的藝術形式跟不上自己的感情發展時,他會用押韻並不嚴格的伊麗莎白時代的風格寫出十四行詩,凡是正直的評論家都指出他不應該那樣做。
埃拉·馬奇米爾懷著悲哀無望的嫉妒,常常仔細閱讀著這位詩人對手的作品,它們總是比她那些無力的詩句強得多。她模仿過他,但卻無法達到他那種水平,因而一陣陣失望。就這樣過了數月,最後她從出版者的圖書名單中注意到特雷威已將他一首首即興的詩編輯成冊,並按時出版發行,偶然受到或多或少的讚揚,其銷售額足以能支付印刷費。
這向前的一步讓“約翰·伊夫”想到她也要把自己的詩編輯成冊,或無論如何把她那些尚為手稿的詩添加到已發表的幾首當中——她並未能夠發表很多詩——從而組成一本書。支付出版費用花去她很大一筆錢,隻有幾篇評論文章注意到她這本可憐的小冊子,但沒人談論它,也沒人買它,兩周後它就銷聲匿跡了——如果說它存在過的話。
此時作家的思想又轉到了另一方麵,因為她發現自己將要生第3個孩子;假如她在家庭裏無所事事,那麼她在詩歌冒險上因遭遇失敗所受到的打擊或許更大。丈夫把出版商和醫生的帳單都交清了,此事便暫時告一段落。不過雖然埃拉算不上自身時代的一位詩人,但起碼為社會又增添一個她那種喜歡詩的人,並且最近她再次覺得自己又產生了往日的靈感。現在由於一個偶然的巧合她竟發現自己住進了羅伯特·特雷威住過的屋子。
她若有所思地從椅裏站起來,帶著一個同行的那種興趣搜尋房間。是的,他自己寫的那本詩就在這些書中。盡管她對其中的內容已相當熟悉,但在這兒讀著就仿佛它們是在大聲地對她講一樣;然後她叫來女房東胡珀夫人幫些小忙,又一次打聽青年的情況。
“哦,我肯定你會對他感興趣的,夫人,如果你能看見他,隻是他太麵淺了,我想你見不到他的。”關於這個房客前任的事,胡珀夫人似乎很願意滿足她的好奇心。“在這兒住得久嗎?”“是的,差不多兩年。即使不在這裏他也一直租著房間:這兒柔和的空氣對他的肺部有利,他喜歡能隨時回來住。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寫作讀書,沒見過很多人,但就此說來,他是一個非常善良和藹的年輕人,人們如果認識他是會很高興和他作朋友的。你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好心的人。”
“啊,他是個好心人……善良。”
“對,隻要我求他他都會幫助我。‘特雷威先生,’有時我對他說,‘你的精神很不好。’‘唔,是的,胡珀夫人,’他會說,‘可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出的。’‘幹嘛不稍微變換一下環境?’我問。然後一兩天後他說他要去巴黎,或挪威,或其它地方;我向你保證,他回來時就好多了。”
“啊,真的嗎!他無疑是個敏感的人。”
“不錯。在一些事上他還古怪。有一次深夜了他寫好一首詩,在屋裏走來走去背誦著;地板很薄——你知道房子是用劣質材料修的,我自己也這麼說——弄得我在他樓上睡不著,最後還希望他……不過我們相處得是很好的。”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們就這位嶄露頭角的詩人進行著一係列談話,而這僅僅是開始。一次胡珀夫人讓埃拉注意到她從沒發現的東西:床頭簾子後麵的牆紙上用鉛筆塗寫得很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