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殿裏的氣氛，似乎全然不會因為季節和氣候的變化而有所改變，一直都是那樣壓抑的，凝重的，讓人忍不住就會安靜下來的。尤其是當禦座上的天子放下一切，隻單單盯著你的時候。那種上位者的威儀籠罩下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然而此刻站在乾寧殿的人，卻似乎根本感受不到這樣的低氣壓，隻是麵色平靜的站著，等待上麵坐著的那個人開口。
“見到人了？”終於將桌上的折子都批完了，宣顥這才撂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看向下麵站著的人。
這人身著一身黑衣，靜靜站在那裏的時候，會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然而隻要看到了他，又會奇怪，這樣出色的一個人，怎會輕易被人忽視？
此刻聽到皇帝問話，他也隻是應了一個字，“是。”語氣平淡，並無多少誠惶誠恐。
皇帝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又問道，“她過得可好？”
站在下麵的人聞言抬起頭來與皇帝對視，墨玉一般的眸子裏暗色流轉，片刻後又低下頭去。
他沒有回答，然而皇帝已經明白了。看了那人一眼，輕笑，“朕倒未料到，你也有替人不平的時候？”下麵的人連臉色都未變，然而皇帝卻似乎能夠看出他不滿的情緒，揮手道，“去罷，此事朕自有計較。”
“是。”那人又立了片刻，見皇帝不再看他，這才身影一動，消失在因燈火跳躍而移動的陰影之中。
禦座上的宣顥獨坐了許久，直到點著的燭幾乎燃盡，燭光也黯淡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熄滅，他才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竟坐了那麼久，以致手腳冰涼，臉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揚聲叫道，“文用全！”
“陛下。”文總管方才是守在外頭的，聽見皇帝的聲音，忙躬身進來。見燭火將熄，連忙取來新的貢燭點上，而後才小步行至宣顥身邊，“陛下可是要歇息了？”
宣顥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然而下一刻，卻毫無預兆的朝後倒去。幸而文用全機靈，見來不及伸手去扶，連忙將自己整個身子倒下去，做了皇帝的肉墊，這才讓皇帝陛下免於摔傷。
然而等文用全看清皇帝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氣息微弱之後，不由嚇得三魂丟了五魄，慌慌張張的爬起來，伸手去扶他，“陛下，陛下！”
他心中一急，就要開口叫人。然而他立刻便反應過來，皇帝如今的情形不妙，若是聲張出去，難保外頭不會因此亂了套。還是秘密的宣了太醫過來才是。
想到此處，他努力鎮定，將宣顥扶起來靠在禦座上，這才整理衣裳，緩步走出去，打開大門，吩咐守在外頭的小太監，“去請秦禦醫過來。”
此前宣顥也曾深夜宣召過幾位太醫禦醫，頭一回的時候，雖然說是秘密，但幾乎弄到滿宮都知道的地步，還以為是皇帝的龍體有恙，但事實證明，陛下不過是有事要讓太醫們去辦。因此後來眾人也見怪不怪了。這小太監領了命，便一溜煙的跑到太醫院，將輪值的那位老禦醫請了過來。
秦禦醫的想法和小太監大同小異，雖然難免忐忑，不知又要麵對什麼難題，卻也並不以為皇帝會出問題。因此進了乾寧殿，見到靠在禦座上，人事不知的天子，心中震驚可想而知。
文用全站在他身側，冷冷淡淡的道，“秦禦醫，去給陛下診治罷。秦禦醫在太醫院將近四十年，老奴相信秦禦醫定然明白什麼該做什麼該說。”
秦禦醫立刻明白，此事皇帝不想外傳。他擦著汗點頭，“自然，自然。”雖然皇帝昏過去了，可不代表他醒不過來。他自然不敢違逆聖意。
上前檢查過後，他的眉蹙了起來，“陛下這是憂思過度，又兼風寒入體之象。老臣也隻能開幾味藥，先將風寒出去，而後慢慢調養。這種病最要緊的便是放寬心思養著，時日長了自然就好了。可倘若陛下仍舊憂勞國事，隻怕這新病引起舊病，到時大大不妙呀！”
文用全沉默片刻，道，“秦禦醫請開方子吧。”
煎藥和照顧病人文用全自己兼顧不過來，因此猶豫片刻，還是叫了一個自己的心腹小太監進來，幫著把皇帝搬去了床上，然後又命他將藥材拿出去，偷偷的煎了送來。此刻皇上沒醒，文用全不放心任何一個人靠近皇帝，隻得自己守著。
幸好秦禦醫並沒有說錯，喝了藥之後，沒一會兒皇帝便醒來了。聽文用全說了他的病症，便揮手將他打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