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別這麼說。”聞言朱珠咬咬唇,抬了抬頭:“朱珠那時同樣也是任性為之,全無考慮後果。但卻不悔,有生之年總是同王爺在一起過了,來生……”

“別再說什麼來生!”話音未落被載靜一口打斷,“你且記著,日後事態無論怎樣變化,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即便最後實在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我必不惜任何代價設法保全你,你隻需緊記著這點便是。”說罷,不再如之前那般隱忍,他一把將朱珠扯到了自己懷內,用力吻了吻她的:“所以,你切莫擔心,一切該怎樣還是怎樣,知道麼。”

朱珠再次點頭。

借機讓淚水順著麵具一滴一滴往下落,掉到自己衣袖上,悄然背過手擦了,不想讓他看見。隨後吸吸氣笑道:“王爺打話從事總是讓朱珠一邊害怕一邊安心,總覺得遇事無論怎樣不安,有王爺在就好像什麼都不用在意了。隻是王爺,雖然你不信今生來世,朱珠卻是信的,無論你怎麼笑話,怎麼看輕,朱珠還是要說,王爺這一片心意朱珠心領了,切莫要為了朱珠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如果這輩子真的無法在一起,也無妨,下輩子不去喝那孟婆湯,朱珠必然窮盡一切也要在滾滾紅塵中找見王爺,同王爺在一起……”

“閉嘴!”一番話說得載靜當即厲聲喝止:“你想什麼!哪有人整天這麼咒自己!什麼來生不來生,這輩子你必然是我的!”

說罷,許是真動了氣,鬆開她身子轉身便走。

留下朱珠一人在原地站著,好一陣仿佛化成了具木頭似的。

直至小蓮輕手輕腳從一棵樹後跑出來將她扶住,才猛地一顫,一頭撲進這丫鬟的懷裏。

但明明心裏酸痛難忍,卻怎樣也哭不出來,隻是用力抓著小蓮的肩膀呆呆看著她,過了片刻,啞著聲對她道:“怎麼辦……小蓮……王爺身上怎麼帶著那串紅色朝珠……他不可以帶的啊……他阿瑪說過,那東西會替他招來殺身之禍……”

小蓮麵如土色。

雖並不能完全聽懂自家小姐究竟在說些什麼,但‘殺身之禍’這四字總還是懂的,所以怎敢輕易應聲,也不敢多想什麼,隻能用力將朱珠抱緊了,眼見她身子抖得越厲害,不由得放聲哭了起來。

同一時,紫禁城的養心殿內同樣也有個人在哭。

是慈禧。

自先帝鹹豐駕崩後,她似乎很久沒有掉過淚了,也幾乎忘了掉淚的滋味。隻是先前在同治病床邊等著太醫院三醫會診後的結果時,見到昏睡許久的同治睜開眼,迷迷糊糊瞧了她一眼,隨後忽然像小時候那樣笑吟吟叫了她一聲額娘。

那一瞬,她眼裏的淚突然間就溢了出來。

她想起在他還是個孩子時自己是有多麼寵愛他的。這世上除了先帝,這孩子就是她身旁唯一能讓她為之信賴和依靠的男人。

但曾幾何時這份信賴和依靠蕩然無存。

當她瞧見他充滿抗拒的眼神時,當她見到他擺脫了自己的垂簾聽政,誌得意滿地走向金鑾殿那張金燦燦的王座時,當她隔著窗聽見他同那個阿魯特家的小丫頭咬牙切齒談論著自己時……那時她就知道,這唯一的依靠已經消失了。

況且她也著實依靠不了他什麼。

這個從小被她在糖水裏泡大,百般嗬護的小孩,一經掌權,偏是如此自負又急功的一副樣子。

以致她常常被噩夢所困。

更常常在噩夢裏驚醒時,總能清晰感覺到鹹豐用力掐著她脖子,朝她怒吼出‘你這妖婦要亡了我大清朝了!要亡了我大清朝了!!’,那一瞬她脖子和心口撕裂般的痛感。

她想反唇相譏。

想問問他如此江山憑她一個女人究竟能怎麼個亡法,憑她一個女人又怎扭得過那些洋人洶湧而來的洋槍洋炮。

但總也無法問出口。

無論是死去的那個,還是活著的那個,麵對他們她都不想再說些什麼。

既無法依靠,不如就由自己掌管,無論是自己的命運,還是這個國家的興亡。

隻是當麵對同治那張病弱的臉,和剛才一閃而過虛弱又依賴的笑,那一瞬,心裏頭一塊似乎遠離已久的柔軟又暗自浮了出來,因而止不住淚水一滴滴掉到身上手上,直至聽見外頭太監通稟說碧落先生到,才立時恢複了常色,低頭用帕子將臉擦了擦幹淨,淡淡道,“宣。”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