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她這樣是不是因為也跟我一樣看到了這個女人,她裹在被子裏的身體抖得很厲害,但她目光始終隻是看著我,對那個從她身上筆直穿過的女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由此可見她並沒有看到。但既然這樣為什麼會抖得那麼厲害?

我沒法去問她,因為那個麵色灰暗的女人在到了我邊上後就停了下來,兩腳生了根似的站著不動了,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然後哭了起來。

非常絕望地哭,眼淚落在被單上很快就消失,但落在我身上消失前卻留下極其冰冷的一種觸感,這種感覺讓人作嘔,也是我最最討厭進醫院的原因之一,因為緊跟著她就會用她同樣冰冷的手打我和抓我,並且用著她那個世界的語言和聲音尖銳地衝著我大喊大叫。

而我隻能當做什麼都感覺不到般默默地忍受著。

“真冷啊……”幾分鍾後那灰暗的女人終於從我病床邊消失,我聽見劉曉茵長出一口氣輕輕咕噥了一句。“窗關好沒?五月份的天氣怎麼會突然這麼冷……”

我沒回答,而是掀開被子爬了起來,一瘸一拐朝房門處走過去。

透過門上那道玻璃窗,隱約可見一個人在外頭的走廊裏站著,劉曉茵看不見但從我的角度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七天來一直都沒露過麵的鋣。

“你來幹什麼?”到門前我隔著窗玻璃問他。

他看了我一眼,旋即轉過身似乎是要離開,卻又回頭重新望向我,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恢複得怎麼樣。”

“還好。”

“要不要我留在這裏。”

“我以為鎖麒麟不在我身上後你就不需要再待在這附近了。”

“隻要鎖麒麟還在你這裏,我就哪裏也去不了,無論走多遠仍須回來。”

“哦,原來是這樣。”鋣比狐狸好的地方在於他總是實話實說,很坦白很實在,讓人無須多費腦子。我把鎖麒麟從衣袋裏摸出來,打開門遞給他:“還給你。”

他無聲接過,然後掉頭離開。

“是誰啊?”轉身回到病床時劉曉茵吃力地抬著頭問我。

“另外一個夥計。”

“嘖嘖……你夥計這麼多帥哥。他怎麼那麼晚還上來?醫院現在這個點也放人進來了?”

我抬頭看了眼時鍾,23點。“嗯,他來跟我要個東西。”

“哦。”

“對了,你剛才怎麼了?”

“剛才?”她怔了怔,隨後將被子朝身上又攏了攏:“剛才一下子感到特別冷,你難道沒覺得嗎?”

我不知該怎樣回答,於是含糊地附和了聲。

她就又道:“這種感覺讓我想到我工作的地方了。那裏常會這樣,他們說是空調的關係,有時候突然會覺得周圍溫度一下子很低,但是溫度計又好像沒什麼變化。所以三伏天我都長袖長褲不離身的,會冷得骨頭疼,有幾次還被凍感冒了。”

“避暑的好地方麼。”我笑道。

她也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麵色漸漸凝重起來,她問我:“你見過停屍房嗎,寶珠?”

我搖搖頭。

“那地方可幹淨了,特別特別的幹淨,地板刷得跟鏡子似的,一具具屍體躺在和牆壁一樣白的床單下麵,一整排一整排,一動不動。嗬……你從沒見過這種景象,見到了你會忘記怎麼呼吸,還怕一呼吸會發現床單下麵那些屍體也在呼吸……”說著她肩膀似乎微微抖了一下,然後用力搔了搔自己的手臂。

“會有這種感覺?”於是我問她。

“嗯,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後來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

“你的工作除了巡邏外還要去看那些屍體麼?”

她沉默了下,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