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那可能是跟他工資有關,因為傳聞他工資是保安科長的兩倍。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劉曉茵在變動了崗位後,工資仍是老樣子,除了多了一點點額外補貼。

也就是盒飯到快餐的區別,不過對於劉曉茵來說倒也無所謂,無論是白天工作或者夜晚值班,工作環境是在地上還是地下,都沒多大差異,唯一區別是夜裏的事情要比白天多一點繁瑣一點,但隻要習慣了,其實也沒什麼。

夜班時間是從夜裏八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

劉曉茵很清楚地記得她去值夜班的第一天晚上老王親自來帶她時的情形。那是個瘦削而嚴肅的老頭,個子不高,但看起來很健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身體有病,一點也看不出他剛剛經曆過一次中風。中風導致他半邊手腳都不太靈便了,一隻眼睛的視力也退化得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所以他終於從這個待了整整五十年的崗位上退了下來,把它交給了一個剛入行三個月的小丫頭。

顯見他對於劉曉茵很不滿意,尤其是她的性別,因為從他們見麵開始劉曉茵就總是聽他咕噥著‘女人,怎麼會是女人’這種字眼。

但他可能一點也不知道,館裏除了她這一個女人,著實也派不出第二個能勝任的人過來接替他的工作了。

“不要吃零食,不要噴香水,不要太吵,月經來時要搞幹淨。”

然後帶著一臉明顯的不痛快,老王對她講了以上那幾點工作守則。聽到最後一句時劉曉茵有點不舒服,但礙於對方年紀那麼大,也就跟之前一樣,什麼也沒說地忍了。

之後,在他的帶領下,劉曉茵第一次見到了這座殯儀館的另一麵。

如果說白天的殯儀館是一座冰冷又死氣沉沉的建築。

那麼夜裏的殯儀館則是一座徹頭徹尾的墳墓。

它巨大、空曠,且沉默。隨著最後一個工作人員的離開,它抽離掉了代表人世間的最後一點生命的跡象,於是便在夜幕裏看起來同一具靜靜躺在棺材裏的屍體沒有任何兩樣。此時,作為保安員便要負責將館內所有主要入口的門全部鎖掉,然後將所有的燈全部熄滅,隻留保安室那個小小的地方一點燈光,這點光足夠讓人看清從保安室到員工電梯的那點路。

之前的三個月裏,那架電梯劉曉茵隻用它來往於一樓到四樓,而那天夜裏開始,在接過老王給她的鑰匙後,她便開啟了一樓到地下二層的通道——

一條通往死者安息之地的通道。

殯儀館地下室一共有兩層。地下一層整個樓麵都是停屍間,以及焚化爐。地下二層則是解剖室和給屍體做美容的地方,包括一間存放著曆年來各種雜物的巨大倉庫。

劉曉茵說,當電梯門在b1樓打開的一刹那,她曾有過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一種非常明顯的生與死被立刻分離開來的感覺。

界限是如此明顯,以至她這麼粗神經的一個人,竟都感覺到了一絲冷意。當然那也可能是空調的作用,因為老王說,地下室的空調常年都是保持在攝氏十度的,這是個非常舒適的溫度。

說到這裏時劉曉茵的身體突然間抖了一下。

然後她立刻拉上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蒙在被子裏頭,隻留一雙眼睛在黑暗裏忽閃忽閃地看著我。我不知她是否是哪裏不舒服了,正要想問她,卻見她再次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與此同時我看到她身後站著個人影。也不知是幾時出現的,一個穿了件病號服的臉色灰暗的女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酸澀和腥臭的味道,她直愣愣站在劉曉茵的身後慢慢朝四周看著,然後徑直穿過她的身體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於是我也同劉曉茵一樣抿著嘴唇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