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開始變得清涼,坐在門檻上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得到,而外頭的顏色也因著太陽的西下變得分外瑰麗起來,黃昏落日,夾雜著暴雨和悶雷,相當稀罕的景象,但沒人有心情去欣賞。又一天要過去了,時間在這裏……似乎過得異乎尋常的快。

“寶珠……”埋葬完了本新伯,沈東他們6續進來,林絹因此沉默了一陣。直到他們全都進屋,她再次開口:“知道剛才我在裏屋找到了什麼。”

“什麼?”

“周林的導盲杖。”

“周林?”

“你見過的,那個瞎子。”

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周林,這宅子主人周銘的弟弟,一個有點傲慢,古怪,又有一點點讓人覺得不安的男人,特別是他那雙眼睛。最近一連串的事幾乎讓我把這個人給忘得一幹二淨,這會兒聽林絹說起,才想了起來,連帶那晚看到的一幕。

“他的導盲杖?”

“是的,他導盲杖還在他房間裏,可是他人不見了,你不覺得奇怪麼……”

我朝林絹看了看。之前就留意到了,她心裏好象藏著些什麼東西,那讓她一直有點坐立不安。難道是因為周林?“可能他有兩根導盲杖。”想了想,我回答。

林絹低哼一聲:“你見過瞎子像換衣服那樣更換他們的導盲杖?”

“沒見過。”我老實回答。

這回答並沒有讓林絹滿意,她皺了皺眉,然後又道:“……之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說,攝製組的那些人為什麼會失蹤。”

我搖頭。

“我想不是被什麼東西捉去,就是逃了。但是,被捉去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

“你看看其他沒失蹤的人死的那樣子。被殺了,還被放得那麼整齊,這說明什麼?那凶手就是一變態!完全為了殺人而殺人,怎麼會留活口。所以不見了的人應該是逃掉了,如果走運的話。隻是這宅子變成現在這種樣子,所以我們一直碰不到那些人。”

“有道理。”

“那麼周家不見的人呢?應該也無外乎這兩點。可是……可是周林是瞎子,你說他能跑到哪裏去,而且連導盲杖也沒帶……”說到這裏輕吸了口氣,她轉過頭直直望著我的眼睛:“你說他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照林絹的意思,那些失蹤的人不是被凶手捉去了,就是逃跑了,可是凶手殺人的方式讓人覺得不像是個喜歡留活口的,所以那些不見了的人,應該是逃了。可是周林呢,周林是個瞎子,他根本跑不遠,如果那凶手存心要捉到他的話,他是根本逃不掉的。

但是整個院子裏並沒見到他的屍體,我們這一路過來也沒見到,那麼他可能還活著。問題是人在哪裏,一個瞎子能跑到哪裏去。而一個瞎子遭遇著我們相同的境遇,對於什麼都看不到的他來說,會是種什麼狀況,在這片不知道會在門後長出片什麼建築來的大宅院裏……

真的……無法想象。

“你覺得他活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後聽見林絹又問我。

“……很小。”想了半天,我決定如實說出我心裏想的。

“為什麼。”

“沒了導盲杖他怎麼走。導盲杖在這裏,差不多就是你要的答案。”

“也不一定,以前他不用導盲杖都能在這宅子裏轉,而且瞎子的感覺都很敏銳的不是麼,他們自有一套辨別方向的辦法。”

“那大概他還活著。”

“可是他怎麼逃得掉……他根本就走不快……寶珠,你覺得他活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說半天問題又繞了回來,沒說似的。而這問題,從這一刻一直到晚上,她一共問了我不下十次。每次我都無言以對,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個答案才是她滿意的。

哪個回答她都有借口駁斥掉,不如不答。

後來才知道,我的預感是對的。

大凡女人特別在意一個男人行蹤去向的時候,必然對他有著某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即便是林絹這樣的女人,有時候也會對一些現實之外的東西低頭,拿她的話來說,那是不可抗拒的。你能抗拒撞進你呼吸裏的香水味麼寶珠?

我當然不能,何況我的人生觀遠比她不現實。

林絹是在認識周銘前就認識的周林,這一點挺讓我意外。那時候林絹學校剛畢業,到北京謀出路,剛巧那時候周林的腳因為意外動了次手術,需要找人專門照顧。於是兩個人就此相識,於是就慢慢發展出一段挺難形容的關係。

就像林絹說的,可能因為身有殘疾,所以導致了性格上的扭曲,雖然平時相當溫和有禮的一個人,周林私下的脾氣卻是很古怪的。有時候很沉默,有時候很敏感,有時候會挑剔辛辣得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兩人交往得很艱難。甚至都沒法說這算是交往,因為兩人誰都沒挑明過,卻又每晚一個房間,一張床。

沒有任何愛的表示,卻□;沒有說過一句類似我愛你的話,卻又彼此間不容許一丁點的背叛。

你說這是種什麼關係呢,寶珠?說到這裏的時候林絹她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這段關係在周林出國後終止。

本就天上風箏似的一段感情,少一隻手去抓,它就飛走了,盡管它看上去很美。

那之後林絹遇到了周銘,這男人原本是來告戒一個不知好歹的鄉下女人遠離他弟弟的,卻就此代替他弟弟留在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