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孔子與晉文公、晉公室(2)(1 / 2)

孔子對以魯《春秋》為坐標的曆史進程的重視,也以其他方式得到了證明,其中最重要的證明,就是來自《左傳》和《國語》的記載。在這兩本史書中,前者是對《春秋》所記曆史事件的展開,後者則是對《左傳》的補充,並且都在對晉國曆史的記載上,篇幅大大超過對其他國家曆史事件和人物的記載。這兩本書,都有孔子對晉國曆史人物及其作為的評價,這就既證明了孔子對曆史的重視,也說明了孔子對晉國的曆史和現實的關注。在這樣的關注中,除了孔子對上述晉文公本人及其霸業的評述之外,還有對晉國其他曆史人物的論述。

晉文公去世後,晉國的國勢開始下滑,到晉文公的孫子晉靈公時墮入低穀。幸好在這時候有趙氏家族首領趙宣子(趙盾)主政,才使晉國能夠勉強保持著霸主地位。然而,晉靈公不理朝政,卻不能容忍趙宣子對晉國政局的左右,並於公元前607年對趙宣子發動了武裝襲擊。趙宣子被人舍身相救,幸免於難,隻身逃往他國。可是,就在趙宣子還沒有走出趙國國境的時候,他的弟弟趙穿殺死了晉靈公,趙宣子隻好返回都城,再理朝政。然而,史官董狐卻在史書中記載道:“趙盾弒其君。”趙宣子表示不服,董狐的解釋是:“你身為正卿,說是逃亡,卻沒有出境,返回之後又不追究殺君的賊子。這樣看來,不是你殺死君主,還能是誰呢?”

在發生這個事件的時候,孔子尚未出生,但這並不妨礙他後來在讀到這段曆史時發表評論。孔子的評論是:“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境)乃免。”(《左傳·宣公二年》)意思是說,董狐是稱職的史官,趙宣子也是稱職的官員。同時進一步表示了對趙宣子的同情。他認為趙宣子是因為守法才背上了弑君的惡名,如果他能在走出晉國國境之後再返回,就有可能改變史官的看法。可能孔子認為趙宣子的回返實出無奈,所以又為趙宣子的遭遇深表惋惜。孔子的這一看法,成為曆史上對這一事件的定論,充分體現了孔子對晉國史事的高度關注和深刻理解。

到了孔子成年之後,他對於晉國曆史進程的關注,對於當時晉國政治人物的臧否,對於晉國政治事件的點評,隨著孔子思想的不斷成熟,達到了一個更為頻繁、更為傾心的程度。

據《左傳·昭公十四年》記載,晉昭公四年(前528),晉國貴族之間發生的一場內訌,引起了孔子的注意。事情的起因是晉國的邢侯和雍子在一塊田地的歸屬上爭執不下。當負責案件審理的景伯外出到楚國的時候,叔魚代理景伯的職位。當時,執政的韓宣子要求叔魚處理懸而未決的舊案,叔魚初審的結果,認為罪在雍子,那塊田地應該屬於邢侯。可是,雍子不服輸,就使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把自己的女兒給了叔魚。叔魚則在接受了雍子的賄賂之後,最終判邢侯有罪。邢侯大怒,一氣之下在朝堂上殺死了叔魚和雍子。這個錯綜複雜的案件使韓宣子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就向晉國著名的賢人叔向請教。叔向的意見是:“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認為此三人都應該被判死罪。理由是,雍子明知道自己有罪,卻通過賄賂去解脫;叔魚收受賄賂,妨礙了司法公正;邢侯則是超越職權,隨意殺死官員。韓宣子最終接受了叔向的意見,殺了邢侯,並把已經死去的雍子和叔魚暴屍於市。

該事件發生後,消息傳到了魯國。此時的孔子已經24歲,雖然隻是在魯國做一個低級小吏,對這個事件隻是有所耳聞。但是,讓孔子深受觸動的,並不是事件中人物的命運,而是叔向的觀點。孔子評論說:“叔向,古之遺直也。”認為叔向的觀點非常正直,並且具有古代賢人的遺風。特別是叔向對於上述“邢侯之獄”的意見,抓住了官員貪腐的關鍵環節,堅持了晉國執法的公正,是符合大義的。孔子對叔向的評論看來也是公正的,但以孔子的整體思想來看,卻並不符合他思想成熟之後的政治主張。成熟的孔子思想主張德政,以德治國,強調官員的道德模範作用,對於強製性的懲罰並不熱衷,更不會讚成過度的血腥刑罰。另一方麵,孔子也主張舉用賢才,期望以此來保證官員的清正廉潔和工作效率。

公元前514年,晉國執政的韓宣子去世,魏獻子開始執政,並任命一大批地方官員。據記載,魏獻子任用這批官員的理由主要有三個方麵:一是所謂“有力於王室”,為鞏固周天子的地位做出了貢獻;二是所謂“不失職,能守業”;三是所謂“以賢舉”,因為人品好而被任命。但是,從這些被任命官員的背景上看,卻有一些以魏獻子為首的魏氏家族的成員。對此,魏獻子十分敏感,唯恐人們說他有意照顧同族之人,有結黨營私的嫌疑。當然,也有人安慰他說:“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皆舉親也。”那麼,周武王任用親屬的原則是什麼呢?那就是:“夫舉無他,唯善所在,親疏一也。”隻要是真正的人才,遠近親疏就不應該有區別。

晉國發生這個事件時,孔子已經37歲,思想已經接近他所說的“不惑”之年了。所以,孔子對這個事件的評論,比他對於“邢侯之獄”中叔向意見的分析更加老到。很顯然,魏獻子的做法更近乎成熟了的孔子儒學思想。孔子儒學中重要的政治理念之一就是舉用賢才,主張“故舊不遺”(《論語·泰伯》)所以,孔子聽到魏獻子舉用人才的做法和指導思想之後,深深感慨道:“近不失親,遠不失舉,可謂義矣。”並且斷言:“魏子之舉也義,其命也忠。其長有後於晉國乎!”(《左傳·昭公二十八年》)由此可見,孔子對於晉國政治的關注,與自己的政治思想能否得以實現聯係在一起。在這個意義上講,晉國作為一個大國的政治實踐一直牽動著孔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