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休息室裏躺著一個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女人,歲月的痕跡將她的容顏吹散,在臉上皺起的紋路就像樹的年輪一般圍繞。她看到牧師帶著自己丈夫來到床前。羸弱的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丈夫,甚至於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也很費力。
契約人緊緊握住妻子的手,他的頭發垢亂,臉上也都是廚房的灰燼。妻子鬆開手想要摘下他頭發上的稻草,用她孱弱的聲音憐惜的對丈夫說:“你看你,弄得一頭的灰,也不整理一下。”
契約人忍不住啜泣地握住妻子整理灰塵的手,時間讓這一雙原本光滑細膩的手也爬滿了年輪,“潸潸,對不起。”契約人緊握著那雙手,就像在緊握當初那細膩的雙手一般。
“又說什麼對不起,我不想聽。”
契約人聽著妻子的話,終於忍不住放聲哭泣。而一路跟來的歐佑可看到此景也心有不忍,作為死神的他看過太多生命的離別,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即將被自己奪去生命的契約人也在麵對著一個即將離世的妻子。
最不忍的往往是離別前的對白,縱然是看過了許多離別,也無法不心有同情。他轉身離開,隻為躲個清淨,其實死神也並非毫無感情,隻是他向來不願表露臉上。
歐佑可來到教堂禮拜堂的長椅上坐下,教堂的黑夜不同於白天,白天長椅上會坐滿禱告的信徒,在黑夜還未來臨前的白晝裏來來往往、去去留留,舞台上的修女唱了好幾首讚詩,牧師在講台前講了一次又講一次。
而到了黑夜所有的熱鬧都變作沉寂,隻有歐佑可的身影在祈禱的長椅上靜靜地坐著,透過玻璃照出的月光也變得越發清冷,就像落在窗台前的冬雪一般潔白明亮。他在教堂中低頭沉思的身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正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祈禱。
腳步聲在這樣一個寂靜的空間裏顯得尤其響亮,歐佑可的思緒被打斷,循聲看去是衛辰惜的身影,他對此不免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麼會來這裏,不盯著他,或許會讓他趁機逃走?”
“我能感覺到他的位置,我想他們應該需要獨處的時間。”衛辰惜在長椅上坐下,“你不也是這麼想才離開的嗎?”
“我隻是不想看他們之間相互不舍的樣子。”
“為什麼你不想看到他們不舍的樣子?”
歐佑可沒有回答,他繼續追問:“是因為你覺得他們可憐?”
歐佑可閉上眼睛沉默,突然開口道:“其實對於知道自己將要死去,還來得及和世界道別的人來說,他們不算最可憐。”他轉頭緊緊盯著衛辰惜,繼續道,“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在離開之前也沒有道別的機會,那樣的人比他們要更可憐。”
“你是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契約人?”
歐佑可沒有回答,他剛才那句話很顯然說的是衛辰惜,隻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離世是如此的突然,當他還在為其他離世的人難過時,卻不知道自己其實也是值得可憐的一個。
“可惜你什麼也不知道。”歐佑可心中暗自想著。
與此同時在休息室那一頭,契約人妻子的氣息開始越發地弱,她恐怕就要撐不過明天。對她來說自己已經活了兩百年之久,這段時光對於任何人而言都太長太長。
“阿米,你又偷別人的壽命。”妻子看著丈夫手中亮出白光,他正將偷來的壽命裝到一個瓶子裏。
光像水流一樣將瓶子灌滿後,契約人用塞子將瓶口塞住。他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箱子,箱子裏麵是許多和他手中一樣裝滿壽命的瓶子。
妻子用羸弱的聲音再次說道:“阿米,你答應過我,你不會再做這樣的事。”
契約人沒有回答,將瓶子放進箱子裏後,來到妻子身旁對她說:“潸潸,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用這副容貌離開這個世界。”說著起身拿起箱子往窗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