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星期天，辦公樓裏靜悄悄的似乎掉一根針都能聽到聲響。炫目的陽光從遙遠的天際透窗而入，把一切照得格外醒目而真切，幾縷香煙縈繞不散又勾兌了些許夢幻色彩。
林秀躺坐在椅子上，欠身在辦公桌上的鐵皮盒中按滅手中的煙頭，俯下身從一側抽屜內取出一個皺巴巴、鼓囊囊的塑料袋，從中拿出一疊疊微微泛黃的信件。這些信件最早的已經陪伴了他二十年，那還是中學時期的。無論搬了多少次家，換了多少個工作單位，他始終珍藏這些儲藏著溫暖和情誼的載體。
他撫摸著這些信件，從中挑出幾封打開來，重溫裏麵的文字。這也是多年來，每隔幾年就會重複的行為，在他感到迷茫的時候，或者突然懷念那些已逝歲月的閑暇。
但這次，他卻決意將這些信件銷毀，跟過去的歲月作別，與曾經的友人割席。自從欠下巨額債務以後，他曾向這些朋友求援，除了一兩個幫助過自己之後，失去了持續援助的耐心，更多的選擇了沉默，更有甚者在微信朋友圈拉黑了自己，在通訊錄屏蔽了自己。
一位初中同桌，多年來一直關係融洽，雖然在不同城市工作，但始終保持聯係，經常聚會喝酒。林秀向這位同桌借過兩萬元，後來這位同桌不斷催促還款，嘲笑林秀是不是借錢不還的“老運動員”了，還將林秀借錢的糗事在妻兒朋友麵前散播，那份可能一直懷有的嫉妒之心終於得到了宣泄。一位自幼一起長大的堂兄，借了十萬元沒有歸還，其妻在家裏和親戚中鬧騰，導致他不堪其擾，在一個春節期間打電話質罵林秀，那句罵聲成了林秀耳中永遠的縈響。一位曾經書信頻仍的高中同學，有著一份高收入的工作，林秀嚐試借錢未遂，此後發現對方微信朋友圈已經無法看到，打電話始終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債務問題曝光後，也不再有人約他聚會，曾經的燈紅酒綠之色、稱兄道弟之聲恍如被突然拉斷了電閘，戛然而止，銷聲匿跡。
那些曾經感到能夠同甘共苦的朋友竟然全都遠離了。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害怕自己會向他們借錢？或者因為自己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還是自己犯了不可恕的錯誤？林秀已然失去了判斷力，對人情冷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翻閱了幾封信件後，他下定決心，把一封封信件撕碎。每次紙張撕裂的聲音，都在他心頭劃過一刀，恰似精神上的淩遲。拎著一整袋已被碎屍萬段的書信，他來到洗手間的水池前打開水龍頭。水流傾瀉到紙片上，文字的墨跡開始發散，他則感到自己的過往在消融，往昔的情誼在揮發。仿佛受到水流的感召，他的眼眶濕潤起來，那些字跡愈發混沌一片，仿佛化為黑色的煙霧在水中彌漫。
他把被水泡過的紙片捏成漿糊，再把水擠幹就像麵團一樣。打開旁邊的垃圾箱，隨著“砰”的一聲，完成了一次洗心革麵的悲情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