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錨”無情的江風,風幹了眼淚。
洋涇浜的刑場,從未如此安靜的執行過“死刑”。竟然由一個弱女子譜寫了新的章程。如果她能活著。興許會比黃公館真正的主人——林桂生,更強。
一片靜默之後。乍起“咚”的一聲巨響。蘇三被連人帶“錨”拋下了橋。
綁在橋欄一端的繩索,瞬間發出了“啪”的一聲悶響,繃直了。順著那筆直的繩索,驚見一浪滔天,浪花翻滾,轉眼便吞噬了縛在“錨”上的嬌軀。
那長長的繩索,一頭係在白九棠心間,墜得他心房潰爛。另一頭係在“錨”上,沉得蘇三渺無生還的希望。
“****無情、戲子無義。”
“綁了沉湖,免得禍害無窮。”
白九棠的腦海裏,轟鳴著自己曾說過的那些話。想不到事主的姨太太未曾受之極刑,枕邊的女人,卻已隱沒在了眼皮之下。
滿口的牙齒錯亂的擠在一起,似乎不共戴天,要一一廝殺到底,將之滅去。攜著那讓人瘋狂的磨合聲,俯望漸漸平靜的江麵,心湖跌宕起伏,掀起了狂潮。
往事如畫卷一般在白九棠的腦海中一幕幕展開,灰白灰白的,沒有色彩。
1911年辛亥革命之前,有個少年做了一筆不該做的買賣,殺了一個貴族旗人。
鋪天蓋地的追捕席卷而來,將他困在了會樂裏。幸有一個小孩子,替他送了一封信,搬來了救兵,將他偷運出滬,避至了南京。
他的信是戴在頭頂的“筏子”,隻需要反放在桌上,告知地點就行。然而完成這個小小的動作,需要極大的勇氣,對於一個七歲的女孩子來說,已竭盡了全力。
辛亥革命後,少年重返外灘,應了恩人一個請:等你出息了,贖我出去,我不想長大了當伎女。
那一雙仰望的眼睛,是怎麼從清澈變向汙濁的,已模糊不清。他停留在那個階段,早已被時間的步伐遺棄。
九年前她給了他一線生機,九年後的生辰,她又送了他一份大禮。那雙眸子轉瞬便透亮了起來,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她給了他一個春天,花香四溢。她給了他一個轉機,令人驚喜。
她嫻雅的坐在香閣,堂子就變成了一個家庭。她製定的規矩,泄露了真心。
送信的孩子,驀然在心靈轉角處,銷聲匿跡。
那句“我就是愛了”幽幽在耳畔響起。
白氏的春天就要隨著香消玉殞,被隆冬取代。
“寧安!!”
“在!”
“給我拉上來!”
“是!”
寧安和眾人已等候這聲命令多時。頓時奔向橋欄,合力拽起那繩索來。然而“拋錨”容易,起錨難,素日裏也得耗費上一盞茶的功夫,豈能說起便起?!
“快點!!”白九棠一瞬不眨的凝視著江麵,被焦躁一炬點燃,燒毀了五髒六腑。
江麵上甚至連一點漣漪也不再泛起。但聞一聲:“不行啊,大哥!一時半會拽不動!”又一聲驚為天人的“咚——”白九棠消失在了橋上。
隨之驟起“咚咚咚”的一陣異響,橋上的人皆一個猛子紮進了江水中。
岸上已如渺無人煙的荒地,僅剩沙灘上兩輛美產轎車,瞪著銅鈴一般的“大眼睛”看好戲。
“洋涇浜”汙染極大,水下渾濁不清。隻能順著那繩索往下摸。青幫以漕運起家,入幫首要條件,便要考核水性。白門一眾人等,哪怕是下潛幾十米,廝殺一陣都毫無問題。
可蘇三一介女子,能否撐得住,等待“援救”,就太值得懷疑了。
白九棠直衝而下,攜著阻截死神之勢,順藤摸瓜觸到了石塊,豈料那柔軟的身子竟然被壓在了大石之下。
心一涼,他竭力睜大了雙眸,以期辨清她的方位,那混合著泥沙的江水,頓時湧入眼眶,惹來了鑽心的疼痛,也惹來了熱淚盈眶。
江水的波動,舞起了蘇三的頭發,合著水草,搖弋得令人絕望。那一圈圈將她纏繞在石塊上的繩子,即將要阻隔陰陽。
白九棠心急如焚的伸手摸向匕首,頃刻間,心卻更涼了。匕首尚在楊嘯天手中,未曾歸還。
蘇三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白九棠如籠中困獸,附身撕咬起那繩索來。
可歎這圈繩索結果了多少仇家的性命,完成了多少任務,做成了多少買賣,豈是隨便破壞得了的?!
石塊下的人似乎睜了睜眼,繼而又乏力的合上了。
猶似眼花,也仿若癲狂,白九棠已分不清恍惚中所見,是希翼的幻象還是真實的情況。
江水澀、淚水鹹,五味雜陳在心間。興許這就是他和蘇三一起吃的最後一道菜,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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