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這段話是用以駁斥許行“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的農家主張的。他從陳相所說“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出發,自然地推而廣之,認為全社會的事情都必須有分工。各種工匠尚且不能一方麵耕種一種方麵做工,那麼賢者也同樣不能一方麵耕種一方麵管理國家。因此,分工應該有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差別。所以孟子認為,有的人從事腦力勞動,有的人從事體力勞動。腦力勞動者管理人,體力勞動者被人管理;被人管理的人供養別人,管理人的人由別人供養。這就是天下通行的原則。孟子選取了堯、舜、禹忙於治理天下而無暇親自耕種的事例,以此駁斥許行的“賢者與民並耕而食”的主張。他說: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同上)
孟子還用後稷、契、堯終日為管理人民的事情操勞而無暇他顧的事例,來駁斥許行的“賢者與民並耕而食”的主張。他說:後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放勳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同上)
孟子還說,堯、舜關心的是選拔賢臣治理國家的事情,農民關心的是耕田種地的事情。孟子以此說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再次駁斥許行的“賢者與民並耕而食”的觀點。他說: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同上)
孟子還批評陳相兄弟放棄儒家學說而學習許行的農家學說,是由文明倒退到野蠻,是由好向壞轉變,是對自己老師的背叛。他說:“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傑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師死而遂倍之。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於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獨居三年,然後歸。他日,子夏、子張、子遊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蠻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曾子矣。吾聞出於幽穀遷於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穀者。《魯頌》:“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同上)
相傳農家學說的創始人神農最早設置市場,這種市場裏出售的物品隻以長短、輕重、多少、大小來論價,而不論其質量的精美還是粗劣。就如《滕文公上》所載許子的市場交易方法: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同上)
按許子的學說,市場上的物價是一致的:布匹絲綢的長短一樣,價錢便一樣;麻線絲綿的輕重一樣,價錢便一樣;穀米的多少一樣,價錢也一樣;鞋的大小一樣,價錢也一樣。這是小農的平均主義主張,和當時生產的發達引起分工和交換的發達形勢是不相容的。對於許子這種錯誤主張,孟子批評說: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屨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