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德瓦人傷心地低聲作證:“真的是你,奧西普大叔!……你忘了……”
“沒錯,這事是你挑的頭。”老兵憂鬱地但卻很有份量地喊道。
“他忘-了-”博耶夫非常暴怒地叫嚷,“他怎麼能忘!他這不是想嫁禍於人,我知道他的鬼主意!”
奧西普沉默了,他眯著眼,環顧著這群衣服潮濕的、半裸著的人……
之後,他奇怪地哼了一聲,像是苦笑,又像是哭泣。他聳起雙肩,兩手推開,喃喃地說起來:
“是了,說得對……真的,是我的主意……,真奇怪!”
“這就對了!”老兵洋洋自得的喊道。
奧西普望著那像煮小米粥一般沸騰的河水,苦著臉,懊喪地垂下雙眼,繼續說:“說真的,這是一時糊塗……哎,我的爹呀!怎麼沒有淹死?真是弄不明白……啊,主啊!……夥計們……們別……別生氣,看在過節的份上……原諒我吧!……我的腦子混亂了,不然怎麼會……是的,是我唆使的……我真是個老糊塗……”
“是這樣嗎?”博耶夫說道,“假如我淹死了,你又會說什麼呢?”
我覺得,奧西普十分震驚自己幹了這件不必要的蠢事——他渾身黏滑的像被舔了似的,讓人想起那剛出生的牛犢。他坐在地上,晃著頭,雙手摸著身旁的沙土,用好似不是他自己的聲調喃喃地嘟噥著,說著懺悔的話語,不看任何人。
我注視著他,心想——那個發號施令的指揮官,那個身先士卒、關切、機智和威風凜凜地帶領著人們前進的指揮官,現在到底到哪裏去了呢?
頓時,我感到一股空虛感襲遍全身,可是仿佛為了更正什麼,證明什麼似的,我坐近奧西普,輕輕地對他說:
“夠了……”
他斜著眼看了我一下,一麵用指頭把胡須梳理開來,一麵也輕輕地對我說:“看到了嗎?你會明白的……”
接著,他重又高聲地嚷給大家聽:“這簡直是瞎胡鬧——對不對?”
……山頂上,一些像黑鬃毛一般的樹木矗立著,遠處是漸漸昏暗下來的天空。山向河而臥,好像一頭巨獸。黃昏時分的淡藍色的陰影出現了,陰影從屋頂後向外張望——這些屋頂如潰瘍般緊貼在這塊黑色皮膚上;陰影也從黏土質穀地的濕漉漉的黃色大嘴裏向外窺望——這巨大的嘴衝著河麵寬寬地張開,使人覺得,它像是要衝向水流,痛飲一番。
河上也昏暗下來。冰塊的碎裂聲和撞擊聲變得沉穩多了。有時,一塊冰一頭拱向岸邊,如豬嘴一般,開始紋絲不動,後來晃動幾下,掙脫出來,繼續漂去,另一塊冰又慢騰騰地爬過來,占據了這個空位。
河水很快地漲。土地被濺潑,汙泥被衝刷——汙泥像濃煙似的,在暗藍色的水中漂散開來。空中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咯吱咯吱,吧嗒吧嗒,正如一頭巨獸一麵在貪婪地吞嚼著什麼,一麵用長長的舌頭舔著大嘴。
柔美而憂傷的鍾聲從城市那邊,飄來了,因相隔遙遠而顯得低沉了。
佳特洛夫兄弟,像兩隻歡快的小狗似的從山上跑下來,手裏抓握著酒瓶。一個身穿灰製服的警長和兩個穿黑製服的警士,在河岸邊走著,迎向他們。
“哎喲,上帝嗬!”奧西普輕輕地撫摸著膝蓋,低聲呻吟著。
居民們看到警察,趕緊朝空曠處疏散開,漸漸安靜下來,期待著。警長是個幹癟的人,一張小臉,蓄著兩撇褐色的箭一般的胡須。他向我們走過來,用有點嘶啞的、造作的男低音,嚴厲地說道:“你們這群鬼東西……”
奧西普仰麵倒在地上,匆匆忙忙地說:
“是我,大人,整個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我!看在過節的份上,饒了我吧,大人……”
“你這是怎麼搞的,你這老鬼!”警長吼叫起來,可是,他的吼叫沒有一點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