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41(3 / 3)

“你們不跟她們快活快活?”他擠擠眼問道。

我們有些難為情地笑了……在我們的身上同樣也流著男性的血,可是我們有自知之明,誰都不會去做這種事,也做不到。有人承認了這一點,他低聲說道:“哪有我們的份……

“嗯,這事對你們來說是不容易!”大兵注視著我們信心十足說:“你們似乎……缺點什麼……你們那個……缺少耐性,莊重的派頭,也就是外表!可女人——就喜歡人的外表,她想要有模有樣的身段,什麼都是周周正正,而且她還尊重氣力——胳膊得像這樣!”

大兵從衣袋裏伸出衣袖挽到肘腕的左臂給我們看,他那強健的胳膊皮膚白暫,長滿了亮澤的金色汗毛。

“腿,胸部——一切都要堅強有力……還有,穿的衣服也得講究式樣……要合乎美的標準……你們瞧,女人們都喜歡我,不需要我叫,我也不招引,她們自己就三五成群地馬上跑來勾住我的脖子……”

他坐在麵粉袋上,給我們講女人們多麼愛他以及他和她們交往多麼大膽,講了很長時間。後來他走了,門吱地一聲在他身後關上了,我們沉默了好一陣子,思索著他和他講的故事。然後大家不約而同地忽然一下子議論開了,言談話語表明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他。這個人那樣純樸、可愛,他來到這兒,跟我們坐一會兒,聊聊天,沒有人上我們這兒來,誰也沒有這樣友好地和我們聊過天……因此我們總是談起他,關心他和金繡女工們的事進行得怎麼樣,可她們在院子裏碰上我們時,不是氣鼓鼓地緊閉著嘴唇繞開我們走過去,就是旁若無人地直衝我們走來,好像路上根本就沒有我們這些人。通常我們隻能在院子裏或趁她們從窗旁走過的時候欣賞她們,冬天她們穿戴著各種別致的皮衣皮帽,夏天則在草帽上綴著鮮花,手裏拿著五顏六色的小陽傘。至於我們彼此間談論這些姑娘們的言語,要是讓她們聽到了,她們肯定會因為羞辱而氣得發瘋。

“不過,他不會把丹涅什卡……給糟蹋了吧!”司爐忽然擔憂地說。

這句話使我們心中一驚,大家都不作聲了。不知怎地我們把丹娘給忘了。好像她不是金繡女工中的一分子。接著開始了一場熱烈的爭論,有的人說丹娘不至於做這種事,另一些人斷定丹娘抗拒不了他,第三部分人最後提出,假如大兵糾纏丹娘,便打斷他的肋骨。結果大家決定密切關注大兵和丹娘,並要警告丹娘,讓她提防著他……以此結束了這場爭論。

過了個把月,這期間大兵烤他的麵包,跟金繡女工們廝混,也常來我們作坊,不過沒有再跟我們吹噓他在姑娘們身上取得的成功,而是不停地撚著他的小胡子並津津有味地舔自己的嘴唇。

每天早上丹娘照常來要麵包圈,一如既往地活潑可愛,對我們也很親熱。我們曾試探著跟她談論那個大兵,她用“鼓眼睛的牛犢子”和其他可笑的諢號稱呼他,我們因此放心了。看到金繡女工們粘著那大兵,我們便為我們的丹娘感到驕傲。她對大兵的態度使我們大家感到振奮,似乎受她的態度所左右,我們自己也開始以輕慢的態度對待大兵。對丹娘則更加喜歡了,每天早上更加高興和友愛地迎接她。

可是有一天喝得微醉的大兵來我們這兒,坐下來就嘻嘻地笑了,我們問他笑什麼,他解釋說:“她們為了我打起來了……莉吉卡和格魯什卡……她們想把對方打成殘廢吧,呃?哈-哈,一個揪住另一個的頭發,把她按在地板上,還騎在她身上……哈-哈-哈!把臉抓爛了,衣服撕破了……真可樂!這些女人連打架都不肯老老實實地打,她們為什麼亂撕亂抓呀?呃?”

他坐在一條長凳上,體格健壯,身上幹幹淨淨,滿心高興,坐在那兒不停地哈哈大笑,我們一聲不響,這一次不知為什麼他叫人討厭。

“我在女人身上的運氣真好,對不對?太有意思了!眨眨眼睛,她們就上勾了!活見鬼!”那雙白白淨淨汗毛閃亮的手舉起來,又落在膝蓋上,響亮地在膝上拍打了一下。他故意用一種迷惑不解的姿態,來向我們炫耀他的幸運。他那張肥嘟嘟紅噴噴的臉蛋一副自滿自得的神情,幸福得油光閃亮,他還在不住地有滋有味地舔著嘴唇。

我們的司爐生氣地用鐵鏟在爐灶裏用力砰地一鏟,忽然用嘲笑的口吻說:

“弄倒幾棵小杉樹算什麼真本事,你試試弄倒一棵鬆樹……”

“那麼,你這話是講給我聽的?”大兵問道。

“是講給你聽的……”

“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事了!”

“不,你等等!你指的是什麼?什麼鬆樹?”

我們的司爐沒有說話,隻顧飛快地揮舞鐵鏟幹他的活:把煮好的麵包圈扔進爐子裏,把烤熟了的鏟起來,劈啪作響地扔在地板上,扔到幾個把麵包穿在麻線上的小夥計們身前。他好像已經忘記了那個大兵以及他們的對話。可那大兵卻好像變得心緒不寧了。他站了起來,朝爐前走去,也不管那龍飛鳳舞般揮動著的鐵鏟會碰到他的胸部。

“不行,你必須告訴我,她是誰?你讓我受委屈了……我是誰?沒有一個女人能從我手裏逃脫,逃不掉!可你對我說的話真氣人……”

他的確像是真生氣了。或許,他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他的身上可能隻有會和女人周旋這點能耐,因為這點能耐,他覺得活著是有價值的。

有一些人,他們生活中最珍貴和最美妙的東西便是他們的心靈和身體上的疾病,他們終生帶著這疾患,而且靠它活著,因患病而痛苦,借口有病而保養自己。他們向別人抱怨有病,借此來引起人家的重視,用這個辦法取得人們對他的同情,因此假如去掉他們身上的病,把他們給治好了,他們就會感到不幸,因為失去了惟一的生活手段,那他們便成了虛空,也就一無所有。有時人的生活貧乏到此種地步,乃至他不由得必須珍愛自己的毛病,並以此為生,可以說很多人就是靠著這些毛病來獲得自尊。

大兵生氣了,纏住我們的司爐不放,大聲吼叫:“不行,你必須告訴我是誰。”

“說嗎?”司爐忽然轉過身來反問道。

“怎麼?”

“認識丹娘嗎?”

“噢?”

“就是她!你試試看……”

“我?”

“正是你!”

“是她?這對我來說——啊呸!”

“我們等著瞧!”

“你會瞧見的!哈-哈!”

“她會把你……”

“一個月為期!”

“這回你可成了吹牛大王了,當兵的!”

“兩個星期!我要叫你們看看,她是什麼樣的?丹恩卡!呀呸!”

“走你的吧,我跟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