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文集29(2 / 3)

這塊招牌就掛在一家鍾表鋪窄小的門口,門旁有兩扇落滿灰塵的窗子,每個窗子下麵都坐著一個工匠,就是招牌上所寫著的那兩個人。

弗·卡洛根腦袋上鼓著一個大肉包,工作時一隻眼睛戴著放大鏡,身體極好,圓臉上總掛著一絲笑意,手中捏著小鑷子撥來撥去,高興時就把藏在花白胡髭下的嘴張開唱起歌兒。

坐在他對麵的茲·涅不依,黑臉、卷發,一隻有點歪的大號彎鼻子,兩隻銅鈴般的大眼睛和少得可憐的一撮胡須,他骨瘦如柴,像個魔鬼,他也正忙呢,也會出人意料地來一段男低音:

“特拉-達姆,達姆!”

他們倆背後雜亂無章地放滿了收音機、機器、八音盒、地球儀等。貨架上的東西也是各式各樣的金屬物品,房間裏到處都掛著擺來擺去的鍾。

我太喜歡這一切了,真想看一看他們一天是怎樣工作的。隻可惜我身材太高大了,遮住了他們的光,因此被他們很凶地驅逐了,但是在我離開時仍然羨慕地想:

什麼事情都會做的人就是頂幸福的了!”

我就欣賞他們這種人,可以修理各種器具,沒有什麼他們不可以修的,這才是真正的人呢!

但是我不喜歡的鄉村,就不是這樣,我不喜歡這兒,也不理解村民們的生活:

女人們見了麵,就抱怨自己的疾病和艱辛的生活,她們說什麼“心口憋悶得發慌”,另加“小肚子鑽心地痛”,逢年過節她們或者坐在自家門口或坐在伏爾加河河岸,最喜歡談論的話題就是疾病和困苦。

她們極易生氣,一點也不怕羞,沒有溫柔,常常彼此破口大罵。有時為了區區一個水壺就可以引起幾家人的械鬥,打斷胳膊、打破頭的鬥毆事件經常發生。

一些農村小夥公然不要臉地對姑娘們動手動腳,毫無禮數,他們在田地裏抓住幾個風流的,解開她們的裙裾,讓裙角包上她們的頭頂,再用菩提樹枝做繩紮緊,美名其曰“處女開花”。

這些裸露著下半身的姑娘,雖不停地叫罵,但是看得出來,她們並不反感,好像非常愉快。她們竟是如此不知恥,還故意磨蹭著不盡快解開裙子。

更有甚者,他們在教堂裏也敢為所欲為,晚禱時年輕小夥子悄悄從後麵用手去捏姑娘們的屁股,好像這才是他們到教堂的目的。

星期天,神父特意在講道台上說:

“畜生!你們不能另選個地方做這種下賤事嗎?”

“這兒的人對宗教不像烏克蘭人那麼富於詩意。”洛馬斯說道。

“我看他們信奉上帝,不過是尋求一種依靠或保護,是最低級的教民,那種虔誠的教民所擁有的對上帝毫無保留的真摯的愛,和對上帝美德和權威的崇拜,在這些人心中根本就沒真正存在過。但是,這也許是好事,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比較容易地走出宗教,請記住!宗教是種最有害的偏見!”

村裏的小夥子們還愛說大話,但是那隻是在嘴上,骨子裏卻是個窩囊廢。我和他們在晚上已經在街上遭遇過三次了,他們想把我打一頓,都沒得逞,不過有一次我不幸被他們用棍子打中了腿。我一點也沒把它當回事,就沒和洛馬斯說。不過他發現我走路有點跛,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哎!我早就提醒過您!您還是被他們打了!”

我沒有聽從洛馬斯夜間不要散步的勸告,常常穿過房後的菜園溜達到伏爾加河邊上的柳樹下坐著,望著漸漸黑暗的夜幕籠罩下的河對岸的草原,太陽最後的一抹金黃色不遺餘力地傾滿伏爾加河。河水緩緩地流淌,蒼白的月亮反射著已經隱沒了的太陽的光輝。

我向來不喜歡月亮,它會引起我的無限哀思,我覺得它不是吉利的東西,看到它我就想哀號。以後我才明白月亮本身不發光,因為它上麵根本沒有生命存在,這使我特別高興,從前我一直幻想月亮是有生命的星球,在月亮上的一切,包括動物、植物、人都是銅的。我設想他們的軀體是由三角形組成,都長著兩條圓規般細長的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響聲如教堂鍾聲一般的轟鳴,它們對人類造成嚴重的威脅。原來月亮上空空如也,這真是太好了,但是我心中藏著一個秘密的心願,就是使月亮生光發熱,使它用自身的光芒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