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獬豸(上)(1 / 3)

【獬豸】

——十一區別墅群五十二號住宅發生入室殺人盜竊案,是否前往查看?

——是。

安意迫不及待敲下了左手邊的血紅色確認按鈕。登時,血跡斑斑的對話框自麵前飄遠而去,電腦屏幕突地一滯,他的心髒也慣性似地跟著漏了一拍,雙耳驟然敏銳起來。書房裏微弱幾不可聞的“嗡嗡”聲逐漸侵入他的聽覺,他好似享受又好似焦躁地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一如既往,房裏的一整套3D全息投影設備就一齊全速運轉開來了。

那些設備各自晦暗的孔眼中,開始直挺挺地呈射出盛意凜人的激光束,那神秘光影交錯揮疊,異彩纏絞,這一看,有點像烈火燎原般炙熱的火燒雲,那一看,卻又好似沉甸甸永抹不開的濃霧層,飄忽忽沒個定數。安意身在其中,倒覺得此情此景極能代表他眼下的心情,這當口的他,還真是既擋不住自己烈誌灼灼的那股興奮勁兒,卻有不自主地生出一丁怎麼都抹不掉的敬畏乃至恐懼……

“這次一定會有突破的!我發誓!”緊握雙拳,他默念著為自己打氣。

綽綽光影遠近不一,已爭先逐後地籠上了高速閃動的電腦屏幕,沒過兩秒,遊戲畫麵就馬上從他簡陋的辦公室移了開來,四麵栩栩如生的景色一變,安意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五十二號住宅的案發現場。

現場聞訊而來的玩家比肩繼踵。這款帶著明顯暴力傾向的遊戲叫《獬豸》,是個在審批階段被文化部腰斬了的地下遊戲,說來也邪氣,即便是像這樣完全不得見光,這遊戲的人氣居然也可以在網遊圈獨占鼇頭,玩家們通過各自千奇百怪的渠道摸進來,從此廢寢忘食樂不思蜀,恨不得一腦袋就紮進電腦裏去。

《獬豸》的遊戲題材屬刑偵類,以一個恐怖分子橫行的時代為背景,每周一次小維護,每月一次大維護,源源不斷得地更新著各色各樣環環相扣的離奇案件。玩家的任務說難不難,論易不易,就是通過自己的判斷力與分析力,靈活運用遊戲中身份所可利用資源,捕捉破案線索,緝拿凶手歸案。每一個案件終結,遊戲管理員都會根據玩家對於此次破案的貢獻度分配成就點,成就點累計到一定程度,人物的身份階層便會相應提升——新的身份階層意味著新的武器裝備與工作環境。

不過,由於至今出現的案件往往都接近天衣無縫,就目前而言,98%以上的玩家都跟安意一個衰樣,赤腳遊擊,毫無建樹,無衣蔽體。於是,如真似夢的光影裏,隻看見一圈一圈白花花的肉圍堵在五十二號住宅門口,堆出了一個十米直徑的半圓型豬圈——安意立在那五米半徑之外,竭盡全力猛衝了幾次,豬圈自巋然不動。

他無奈地搖搖頭,帶著點不舍打開了道具行囊。在行囊的購買界麵,安意駕輕就熟地調出了“空無一人”的屏蔽功能指環,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劃過,指環上手,五塊錢沒有了,所有穿衣服和沒穿衣服的玩家也轉眼全消失了。緊挨著“空無一人”的是麵“與子同袍”的密友顯示鏡,安意想了想,又一道流水型的劃痕閃過,兩塊錢從關聯卡中扣除之後,很快地,好兄弟徐荊的身影就清晰地出現在了他正前方。

徐荊已經衝鋒至接近大門的位置——顯然,在付費道具使用上他比安意要爽快多了。安意三步兩作,疾風一樣地飛卷過去,想從他背後唬上一唬,誰知一隻腳還沒踏上門檻,剛進屋的徐荊突然像被什麼驚嚇到了似的,猛地倒退了好幾步,安意跟隨太緊,一時刹不住腳,腳趾頭給門檻磕得生疼,直接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看著遊戲裏呲牙咧嘴揉著痛處的自己,他極度不滿意地向屏幕那頭抱怨:

“徐荊!你小子搞什麼玩意兒?一驚一乍地想嚇死人啊?!”

遊戲裏的徐荊回頭看了看他,惟妙惟肖地苦著個臉,聲音也帶著點驚魂未定的微顫:“他、他……他媽的有點血腥。”

正對大門的布藝沙發上橫躺著這次案件的受害者梁慧心。梁慧心是當今樂壇如日中天的玉女歌手,安意第一次登陸這個遊戲時,徐荊為歡迎他的到來點播過一首歌曲,那首歌署的就是梁慧心的名。她是被凶手放空血而亡的,腕部、頸項邊、大腿處……所有動脈所在的地方都被劃上了淺細的刀口,這些刀口劃拉得非常考究,血流速度被巧妙地控製在了一個不快不慢的程度,死者一時半會死不盡,卻又不存在的生的可能,整個人將會較長時間處在一種瀕臨死亡的痛楚跟恐懼中。而如果湊近細看,不難發現死者的傷口處還覆著形似的簡筆畫,利用作案工具細密的刀口,凶手一筆一畫割劃出了花瓣、樹葉、遊走的魚……那一刀一刀之間,都像是在述說他下手時緩慢而耐心的複仇快意,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