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輝
那年夏天,我從工商管理大學的財會專業畢業。在學校裏總是不可一世的我對未來充滿著很多的幻想,然而當我真正踏入社會時現實的殘酷將我之前天真的想法擊得粉碎。我被迫跟著年邁的父親到處去向別人求情。
父親是一個老革命,初中畢業後就在當時鄉政府的領導下創辦了我們村裏自己的小學,那時他上午上課,下午便到生產隊裏參加勞動掙工分。自從土地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後,父親便領著每月七元五的工資,回家後還得辛勤地參加勞動才得以養家糊口。可是父親卻毫無怨言,從來沒有因私事而耽擱過他的教學工作。最令我們全家人高興的是八七年,那年父親終於因落實“尊重知識、尊重人才、重視教育”的政策轉成了公家人,我們家破例宴請了很多父親的同事和親朋好友以示祝賀。從那時村裏人投來的羨慕的眼神中,父親找回了自己的尊嚴,他很感激黨對他的關懷和照顧,他工作更加賣命了,幾乎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工作上。那時我在上高中,正處於高三升學的關鍵時刻,我因多次感冒患了鼻炎,身體很不好,成績一降再降,我多麼希望父親可以用他堅毅的眼神給我以希望,給我以力量。可是父親隻是在一次次的回信中鼓舞著我,要我學會堅強。我卻沒有能理解父親,選擇了對他的不滿和憤懣,於是我選擇了走成人高考這條路,我心裏隻想狠狠地氣他,而父親卻毫不知情。普通高考成績下來了,我名落孫山,我未感到意外,隻是我看到了父親眼裏第一次湧動著淚水,他沉默地坐在屋簷下的木頭上一股勁地抽著煙,一邊吐著煙霧,一邊用手無力地驅趕著蚊子。我的心裏升起了一種莫名的快感,我為我報複了父親而感到高興。
在我的堅持下,父親被迫同意我上了本市工商管理大學的成人教育學院。在送我那天,父親一改往日的沉默,高高興興地給我收拾床鋪,給我辦理好各種手續,現在想來,父親其實當時是強裝出來的,他隻是想給我一個新的開始。在他要離開時,我突然發現父親的眼眶有點潮濕了,當他的眼神觸及到我的目光時,他躲開了,裝著轉過身去看車子來了沒有。
我的衝動的選擇注定了我將為它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上這所學校不久我就後悔了,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父親的再三叮嚀和鼓勵,我還會不會堅持下去。每個假期放假回家,我都發現父親和我相處時總是談笑風生,盡顯革命樂觀主義的情感,可是當他獨坐在一邊時,他總是靜靜地看著地麵發呆,靜靜地抽著他的煙。從飄過他的嫋嫋的煙霧中我讀出了他眼神中的憂愁、內疚和失望。我開始感到了由於我的衝動對他造成的傷害有多大!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我沒有別的選擇,我隻能繼續走下去,於是我開始在父親的精神鼓舞下勤奮地學習,又開始在憧憬美好的未來。
畢業時我參加了好多省上和市裏舉行的人才交流會。有兩家大的單位很欣賞我的才能,但當他們看到我的檔案中是成人教育學院的學曆時便婉言地謝絕了,其他的單位也是一樣,他們一看到我的學曆便把我拒之於門外。我徹底地失望了,回到家裏大哭了一場。父親走過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受點委屈和挫折算什麼,你是金子,放在哪裏都會發光,隻是時間的問題。先去學校找個出納幹吧!
晚上我聽到父親和母親在隔壁一直談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一早父親便打點好行裝,背一寸(10斤)左右的大豆就出發了。我從母親那裏得知父親是專門為我去求人去了。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求人這是第一次,以前不管有多苦,他從沒在別人麵前低過頭,他寧願自己吃點苦也不願去麻煩別人。可現在卻為了我,父親走二十裏的山路才走出村,還得坐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達他的目的地--石明中學。他選擇那裏是因為那裏是剛辦成的學校,現在正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