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梁老師的好脾氣就傳開了,成了一段佳話,於是他的自習課就從鴉雀無聲到竊竊私語直到蛙聲一片。我們終於聽到梁老師生氣地大喝一聲:“說什麼說!”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在沉默後,他終於開口了:“放學吧。”第二天,他依然沉默,自習課卻靜得如無人一般。
我反而覺得他有點可憐了,本來就瘦得典型,還要受我們的氣。不過沒其他辦法,因為他要賺每月80元的班主任工資。
之後我們就再沒有闖禍,因為我們知道,梁老師也是會發火的。我隻是不明白,曾經在老師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批評教育”下依然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我們怎麼會怕梁老師那不失溫柔的“火氣”。
現實和理想的差距第一次以他為催化劑呈現在我眼前,這給我快樂的初三生活添了一筆無奈的回憶。一個本該屬於我的名額被莫名地壓在了別人名下,讓我笑不起來。或許是因為看慣了我的笑臉,還是看透了我的不快。那天晚上,我正準備從學校撤退時,他叫住了我。我清楚地聽到別的老師在問他:“小梁,還不走啊?”我想逃,卻逃不掉。他那犀利又充滿關愛的眼光讓我想哭。“有事嗎?”我想快點結束我以為這次不愉快的談話。“沒有,我隻是看你有點不太對勁。”我還能說什麼呢?我隻是沉默,等著所謂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後,他用委婉的語言讓我接受,不是付出與回報是不成比例的。也許是因為當時的固執,也許因為他說得還不夠多,我隻記得我還是哭了,這是我懂事以來第一次在老師麵前掉眼淚,淚水的另一邊,他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可我卻什麼也聽不見。
走的時候,我問他:“能看得出來我哭過嗎?”“看不出來,你沒哭多久。”他依然微笑,我也笑。
從學校到家那僅15分鍾的步行,我腦子裏反複出現的不是那個已經失去的無足輕重的曾經,而是梁老師的笑臉。我忽然想起,麵對這樣現實又殘酷的生活,他從固執到無奈,從不平到認命,又經過了多少這樣的夜晚呢?不是嗎?他本應比現在過得要好得多。
付出還是會有回報的,他現在有一個溫馨的家庭和一個可愛的兒子;我也因為這件事以平常心來看待中考,最後輕鬆地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臨別時,我們看到了他的微笑,這是他第一次衝著全班同學露出笑臉。
現在,我隻能趴在教室門口的欄杆上,等待那個熟悉又遙遠的身影,努力看清那模糊的側臉,幸福地回想那平淡和藹的一絲淺笑。有時候忍不住跑過去,想證實那迎麵而來的微笑是否真實。我知道,這已經是學校的最後一屆初中了,我早就明白哪怕隻是那模糊的身影,也會消失不見的,但沒想到這麼快,甚至等不及我對他說聲“謝謝”!
於是我不安地想著不遠的將來,我們走的不再是同一條路,進的不再是同一扇門,想的不再是同一件事。隻有那不加修飾的微笑,還會永遠刻在我心底,在眨眼的瞬間浮現,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