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茜,能跟我一起去個地方嗎?”她沒有言語,沒有打手語,也沒有拿出便箋紙,用疑惑地眼神望著我。我扯起她的手,朝我們曾經去過的那個廣場跑去。我們像從前那樣,坐在那張長椅上,可這次我們之間像是有著某種透明而無法衝破的薄膜。我們彼此都沉默著,我沒有說話,低著頭,望著地上稀少的螞蟻。她一如既往地往身邊的東西上噴灑香水。

“雨茜。”我叫她的時候,她忽然轉身望著我,那雙烏黑的眼睛在秋日的晨光中閃動著光點。“我喜歡你。”

她拿出便箋紙,在上麵工整地寫道,“我也喜歡你,我們是好朋友。”微笑著送到我的手裏。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愛你,你知道的。”我焦急的神情和話語,好像令她有些不安。她收起紙筆,靜靜地坐在那兒,取而代之的是輕輕地搖頭。

“是因為葉,對嗎?你真的有那麼愛他嗎?或者你一直隻當我是普通朋友,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我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望著她,期盼著她的答案,而她卻在極力避開我的眼神。

她沒有回答,隻是掙開我的手,在便箋紙上麵寫著:“我和葉快要結婚了。”那字體依然柔美,卻已沒有從前那樣工整。然後她流著淚,匆匆地逃開了。在看到紙條的那一刻,在她離開的那一刻,我明白,一切都結束了,我們的緣分也許已走到終點。

幾天以後,我又買了一張單程車票。在臨走的那天,我到她的店裏和她道別。我看到她依然是一臉落寞、一臉神傷。此刻,卻更加堅定了我離開的決心。我留在這裏,應該隻會讓我們的痛苦延續。

在道別之後,我轉身走了,跟我來時一樣。我隻當自己從沒有回來過,隻當那天沒有下那場雨,隻當我們沒有重逢,隻當我的回憶依然停留在第一次的廣場相遇。

有趣的是,走的時候,葉竟然來送我。我們坐在離火車站不遠的一家餐廳裏,沉默地坐著,毫無話題。過了很久,他才對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雨茜,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走?”

“為什麼?難道還要我出席你們的婚禮嗎?”“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連忙解釋。

“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很自私,要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我做不到。”

“不,你不明白”。“我明白。你不要再說了。希望你和雨茜幸福。”我沒有等他說完,便背上行囊匆匆地走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再聽到她們之間的任何事。

那天晚上,伴著細雨,我坐在列車上,在列車快要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我望向窗外,看著遠去的朦朧燈光。分不清是雨水讓這座城市變得迷蒙,還是淚水使我的眼睛變得模糊。

我繼續了漂流的生活,漫無目的地從一個陌生的地方流竄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我開始像一個普通人那樣抽煙,或是喝酒。我開始在不開心的時候讓自己變得麻木。不同的是,我總習慣在香煙上噴灑一些香水。漸漸的,我記憶中的悲哀仿佛香煙上的香水味一樣,在燃燒中漸漸淡化,慢慢退去,消逝得無影無蹤。

再回到這座城市已經是一年多以後了,我站在那個名為“邂逅”的小店門前。但沒有看見她的身影。隻有葉從裏麵走出來,很熱情地向我打招呼,我也一樣。當我問起雨茜時,他沒有回答,隻是關了店門,帶我去了街角一家僻靜的咖啡屋。他隻是沉默,我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我也隻是陪著他靜靜地坐在那裏。許久,他才對我說:“其實,我們隻是普通朋友。我僅僅是在幫她打理店鋪。”

“我不懂你的意思。”“雨茜其實一直都很愛你。隻是”。“隻是什麼,她現在在哪兒?”

“在你離開的三個月後她就去世了,她得了血癌。在你們上次見麵時就已確診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呢?”

“因為她不想”。他沒有再說下去,像是因哽咽而變得沉默。

“我明白了”。“如果當時我告訴你真相就好了。”“算了,都過去了。”

我從背包裏拿出一瓶香水,像她一樣在旁邊的玻璃窗上輕輕地噴灑著。那淡淡的香水味,讓我又想起曾經在某輛公車上,在某個地下通道裏,在某個餐廳玻璃窗的兩邊,曾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那是熟悉的味道,那是我曾經僅僅留念的味道。我像是感覺她的身影出現在這玻璃的另一麵。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那“邂逅”的意義。

我沒有離開這座城市,我習慣在身邊的東西上噴灑香水,那味道總會讓我想起某人,讓我想起那段回憶,讓我感覺,她仿佛就在我身邊。而香水是她的靈魂,她就飄散在這座城市的空氣裏,未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