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桂芳
時光永遠是那麼平靜地流淌下去。憶往昔，那些曾撼動過心靈的往事，已被瑣碎庸俗的生活衝洗得愈來愈淡，衝的愈去愈遠。
六年前一個落雪的冬日。我初為人師剛工作不久，我的女朋友從島城歸來，給我帶回了她親手織做的藍毛衣、藍圍巾，穿在身上有著說不出的溫暖。我在感動的同時，更多的是甜蜜和舒暢。興致勃勃地講完課，迎著紛飛的雪花回到宿舍。她已做好了午飯，又開始收拾房間。爐火正旺，小屋子裏很暖和。
見她忙碌身影，“讓我來吧，昨天你千裏跋涉，已夠辛苦的了。”我便笑著說，去搶她手中的笤帚。
她輕輕推開我，柔聲地說：“你看著書烤烤火吧，你看你的手，快凍成紅蘿卜了。”
我從她帶來的十幾本書中，拿出《戴望舒全集》，守著火爐，坐在小板凳上，翻看著。“雨巷”詩人的詩的確很憂鬱感人，可在這樣的時刻，我無法完全溶入書裏，邊看書邊問她在島城的生活情況。
掃完地，她又開始整理我的書桌，不時地回過頭來，很認真地講述，一時沒留意，她拿著抹布的手把桌上放著的一隻瓷觀音碰落到地上，很刺耳地響了一聲，瓷觀音便粉身碎骨了。
我猛地站起身，她被嚇得六神無主，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我，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瓷觀音是我大學我最要好的朋友林子畢業時，送給我的，一直放在我的桌案上。我很珍愛這件禮物，每天都擦拭得幹幹淨淨，不讓它蒙上一星半點的灰塵。它時常讓我回憶那多姿多彩的大學時代，重溫同窗好友之間的真摯情誼。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不然她怎會哭呢？像個沒做錯事而受了老師批評的孩子，委屈地流著眼淚。我頓時就後悔了。
不就是打碎了一隻瓷觀音嗎？何況她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以這樣，多虧沒說出傷害她的話來。她的淚水刺痛了我的心，我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去，緊緊握住了她仍然拿著抹布的手。
“我知道”“你很喜歡它”“是你要好的朋友”“送的，你”“別生我的氣”“我買一個新的還你”。
聽了她的話，我哭笑不得，那麼大的人了，還有這樣一份孩子心。的確，我很喜歡它，它代表了朋友的一份心意，一份潔白美好的祝願。瓷觀音碎了，但我和他的友情沒有碎，真正的友情是永遠不會碎的。買一個還我？什麼話！是分別日久，感情疏遠了嗎？
她的話，無意中傷害了我，我心疼得要命。“你怎麼越來越淘氣了，隔壁宿舍的老師聽到該笑話你了。”我笑著說，她抬起頭，看到我的笑容，也含著淚花笑了。
“你真的不怪我？”她傻乎乎地問。“決不！”
“可是瓷觀音能給你帶來福音，保佑你一生平安呢！”
“傻瓜你真會開玩笑，如果沒有生命的東西能給我帶來福音的話，我還要你幹什麼？如果它真有那麼神奇，為什麼不先保佑自己，而讓自己掉到地上砸出一個坑？你說對不對？”
她又會心地笑了，我為她擦幹眼淚。她俯下身，去收集地上的碎片。“你看，有一張紙條！”她驚喜地喊著，從碎片中找出一張折疊著的紙條，一定是藏在瓷觀音的“肚子”裏的。
我打開，上麵寫著：“它從誕生的那一天，命運已注定了始終要破碎，如果不這樣，那對它自己也是一種悲哀。它破碎的那一天，千萬別難過，給我來信。你永遠的朋友--林子。”我沒想到林子會有這樣的手筆，會留下這樣的埋伏，朋友的心呢！像水晶一樣透明。我當然會給他去信，我一定會給他去信，盡管畢業了，但我們的聯係從來沒有中斷過。
我開心地笑了，她也笑了。
“觀音”保佑，五年的苦戀後，我和她終於走到了一起。我時常想到那隻破碎的瓷觀音，還有林子。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並沒有難為我們，可笑的是，有時，我們時常莫名其妙地難為自己，和生活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