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紅

一個人在黑夜裏行走,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麼?我想,莫過於燈光了。

那時我在離家三十多裏的地方求學,每星期隻能回家一趟。運氣好的話可以搭車回家,運氣不好的話就隻好走路了。

那個周五的下午,學校要開會。等到會開完了,都將近五點鍾了。這時已經沒有公共汽車了。隻能步行回家了,而且要快點走,否則回到家的話都不知道是幾點鍾了。

我和同學一商量,決定抄近路趕回家。冬天的下午五點,暮色已經開始降臨了。當穿過一片鬆林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們的決定是錯誤。這鬆林裏有好多的墳頭,有點像亂葬崗。這時恰好有一股風吹過,鬆濤卷起發出一陣可怕的嗚嗚聲。我們哇的一聲大叫起來,飛也似的逃出了那片林子。

總算出了林子,聽見了狗叫聲,我們怦怦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我們又開始說笑。

天色愈來愈暗。等走到了五福的時候,我同學他的家已經到了。剩下的路,我一個人隻好在這漫漫的黑夜中獨行,我的心中不禁毛骨悚然。

到了五福場,場上人家的燈光讓我有些邁不開腳步。我多麼希望我的家就在這場上。可是,我不得不繼續趕路,我不得不再走上二十裏路趕回到我的家。

我走在白花花的公路上,我的心情也慢慢地明快起來。因為來往的汽車的燈光給我壯了點膽。我站在路邊向汽車招手,希望他們能停下來載我一程。可是沒有一輛車理我。我就不停地唱著歌,一步一步地朝著家的方向走。

到賈嗣鎮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我想到我大伯家借宿一晚,可是我太想家了,所以還是決定回家。當賈嗣鎮的燈火離我越來越遠的時候,我心裏後悔得要死。沒辦法,繼續趕路吧。這也正好練練我的膽量。我這樣想著,心裏也輕快許多。

聽說芭茅墳這地方很邪。可我一點都不覺得。燈光就在不遠處,這裏有什麼好怕的。不知不覺的到了五根樹,過了這裏離我家就很近了。五根樹在我家到賈嗣鎮的中間。看著人家家裏的燈光,我羨慕甚至聞到了飯菜的香氣。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五根樹邊上有一片青木岡(木和岡連在一起是一個字,讀“岡”音)林。聽說這裏很邪,經常有鬼怪出現。但是這是我的必經之路。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汗毛也跟著倒豎起來。但我還是得不得不從這裏走過去,除非我可以飛過去。

從五根樹到胡家店子的路,好長一段都沒有人家,又有連綿的林子,真是讓人發怵。夜行的動物突然嗖的一下從麵前跑過,又不斷地有夜鳥發出森森的怪叫聲。這一段路,雖然把我嚇得要命但幸好沒有遇到鬼。

到了胡家店子的時候,有些幹活晚歸的人跟我打招呼。因為已經到了我們大隊的地界了。我心裏就更加輕鬆了,暗笑剛才是自己嚇自己--這年月哪裏有鬼怪呢?

過了胡家店子,我發現前麵有兩個人。我快步趕上去,心中期待能和他們同路。但他們拐到另一條路上去了,原來我們並不同路。

前麵好像有什麼在飄?我停下來一看,媽呀!是花圈,是新花圈!那裏還有一座新的墳塋。我的媽呀!我怎麼辦呢?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哪裏埋了死人。走回頭路回賈嗣鎮去我大伯家?那也太遠了。跟那兩個人同一條路到我姨媽家?誰知道他們走到哪裏又不同路了呢?我腳底下的路有好多條,可我都不敢走,因為很黑了,到處都看不見。

我嚇得挪不開步,冷汗不停地流。我感覺我快要支持不住了。我看見了那墳頭上有一點紅色的東西在一閃一閃,大概是給死人點的蠟燭吧。我想逃,但兩條腿也沒有了一點力氣。隻有任那束紅光離我越來越近。

我想大叫,但我感到有誰在攫住我的脖子,力量越來越大。我快要窒息了。紅光越來越近。我一下子暈了過去。

好像有人在叫我。我睜眼一看,看見了燈火。是我的母親!剛才我看見的紅點就是母親手裏的燈火。難怪那紅光會越來越近。

母親說,平時每周五下午五六點鍾我就會回到家裏。但不知今天怎麼了,都已經快九點了還沒有回來。她知道我怕墳塋,就來接我。臨時又找不到手電筒,所以就拿了盞油燈來了,反而更嚇著我了。

當我和母親從那座新墳前走過的時候,此時我的心裏很平靜,沒有一絲的害怕。全因母親在我身旁。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懼怕走夜路了。因為我不再相信這世界有鬼,更因為,我心裏一直都有一盞母親給我勇氣點燃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