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篤篤的聲音很有節奏地還在響,而且隱隱還有笑聲。
C忽然省悟過來,也屈起中指叩著板壁篤篤兩下,就問道:“是不是S同誌呢?笑什麼?”
板壁那邊的笑聲放大了,S的洪亮的音調在說話了,一字一字清晰可辨。
“我們正在講一隻故事呢……”
“什麼故事?”
“城隍廟新上了匾,三個近視眼睹匾上的字。”
“哦!”C轉臉朝B使個眼色,便提高了嗓子道,“可是,我們也在講故事,真巧!”
“什麼故事?”
“我們講的是外國的故事,出在伊索預言。”
“哦?伊索寓言?”
“不——對!是預言,不是寓言。”
“哦,怎麼個預言?”
“伊索,他說,摸象的瞎子一共是四個,我正在奇怪,怎麼數來數去隻有三位,可妙啊,立刻又添上一個,還是應了他的預言!”
“嗬!——”又聽得見S在那裏笑了,“瞎說!”
“不過,”C惡意匿笑著,又朝A和B陝陝眼,“寓言畢竟是預言,你自己找上來補這第四的缺!”
A和B都失聲笑了,隔房也哄然笑了起來。
三
一會兒以後,ABC三位都規規矩矩坐在各自的床上,S站在他們麵前。
“你們也摸夠了,”S微笑著說,“我來供給一點兒新材料罷。Y有過一個女朋友,——可不要誤會,隻是朋友。……”
“對,敬遵台命,絕不敢誤會。”C說。
S卻不理C這譏刺,依然微笑地說下去:
“這一位女友卻把Y同誌當作老師,是讀了Y同誌的文章然後通起信來的,——這樣,一方的眼中是老師,一方的眼中是朋友,直到變成了一家人!”
A和B都睜大了驚異的眼睛,房中隻有一隻小鍾的秒針跳動的聲音。於是,象噴了什麼出來,B和C忽然仰臉大笑,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A。
S卻不笑,一臉思慮很深的樣子,慢慢地又說:“這一位女友和Y的弟弟戀愛上了,成為他的弟婦,這可不是變做一家人了?”
“造謠!我才不相信!”C忍住了笑,喘息著說。轉臉望一下A和B,又惡意地笑了。
“你不相信?”S的臉色嚴肅起來了,“你沒有見過他的弟弟和弟婦?”
“見是都見過——”B接口說,卻又搖搖頭。
“豈但見過,”A搶著說,“我和他倆還相當熟呢,去年我們有一個時期是同事。……”
“哦,那就有辦法證明——”
“可是正因為我和他們同過事,我有資格證明你那個故事隻是一個故事!”
“你不要下結論,”C攔住了A,“讓我來問他一句。——可是,”C轉臉看定了S,“剛才你說供給一點新材料,這就是麼?”
S笑了笑,並不直接回答,自顧自說;“這裏有兩個可能。如果那位老弟不登場,那末,自稱為學生的一位誰敢擔保她不從門牆而入室呢?這是人情之所可能。但這一可能卻以另外一個可能做前提。如果被當作老師的不曾把那已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一回事,那自然什麼就不同了。然而這一可能剛巧碰到了人情之所難能。”
A和B都不作聲,隻相視而笑,這笑,可以解釋是“姑妄聽之”的態度,但也可以解釋是驚異的笑。終於是C又開口問道:“所謂父母之命,就是現在這一位麼?”
“這要老兄自己去判斷了!”S忍不住笑著回答,“我隻知道,當Y決心獻身革命的時候,曾經表示,革命尚未成功,不願有家室之好,請廢止那神聖的訂約。可是對方的回答是:情願守一輩子,你幹你的革命去罷!”
“哦!”A急忙插口說,“那麼他們並不是素不相識的了?”
“他們原來是表親,從小兒就很熟的。”
房裏又隻有那小鍾的聲音了,S轉眼看了那鍾一眼,提起腳來正想走,忽然C大聲笑著叫道:
“編的真好!不要走,再編造一點給我們聽聽罷!”
S站住了,也笑了笑回答道:“如果編得好,那也不是我的功勞,這是蕭麻子①的功勞。可惜他遠在廣州。不然,他會虎起麻臉質問你,憑什麼就斷定人家是編造?”
說完,S就走了。
這裏,ABC三位好半晌都不作聲。遠遠地吹起軍號來了,近處也在應和了,終於宿舍外麵院子裏也很洪亮地吹出那短短的調子。午睡時間已完,又要上課了。
A穿上軍衣,自言自語地說:“Y真是個怪人!真有他那一套!”
“蕭麻子和他是老朋友,”B也說,“他的一些事,蕭麻子應當知道。”突然B雙手一拍,得意地笑起來,“啊,你瞧,我簡直幾乎忘了:蕭麻子本來也是愛那位學生的,也是因為那老弟一出場,他就退讓了。這件事,蕭麻子並不忌諱,自己也對朋友說過。”
“也是個怪人!”C神情不屬地隨口應著,同時往房外走,“當然,我不是指他這一件戀愛的故事。那倒是合情合理的。”
這天晚上,就有兩句不倫不類的口號在軍校裏叫開來了,這兩句是:Y委員奉命結婚,X小姐堅持到底。和S君所講述的大致差不多的故事,也在到處傳布,不過刪除了其中關於那位“自認為學生”的一部分。爭論當然也有。兩個意見相持不下:Y君辦這件事的動機究竟是對於封建道德的讓步呢,還是由於人道主義的立場?如果兩者都有一點,那麼,第三個問題;這不會傷害革命家的風度,這不違反“無產階級革命的立場”麼?
可是這一切的議論紛紛,從中午就出去開會的Y君都不知道。因此,當熄燈號剛剛吹過,他回到校內,在他那簡陋的臥室中正看著秘書送來的一份報告,突然發見有一張字條夾在那裏,而字條上A的筆跡明明寫著:“對封建道德讓步和人道主義的行為,是否符合於我們的革命立場?應當怎樣解答?請您抽出幾分鍾來給我分析一下。”——他當真摸不著頭腦。
他把這字條從頭至尾再看一遍,微微笑著,就擱在一旁。同誌們之喜歡辯論抽象的問題,他是向來就知道的。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今回這個抽象問題倒是從實際問題引出來的,而且問題的主人公就是他本人啊!
看完了報告,摸出日記本來記下一些要點,他隨手拿過那張字條來夾在日記本裏,就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在辦公廳內,在照例的和教官們作一次簡單的會議以後,他望著坐在那裏的A,就想起那張字條來了。他打開日記本,取出那字條當眾揚了一揚,用他那沉著而和平的聲音說道:
“有一位同誌提出了一個問題,一個抽象的問題。要是這位同誌不反對,我願意先聽聽他的意見——”他頓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把這問題來個具體的說明罷!”
Y君一邊說,一邊就將那字條遞給坐位和他最近的人。字條在人們手中傳過去了。大約有一分鍾的沉默。人們都知道這字條上所指的是怎麼一回事。人們偷偷地看了Y君一眼,就又望著稍稍見得有點局促的A。誰都以為Y君早己知道昨天下午以後校中的紛紛議論,因而誰都懷了極大的好奇心準備傾聽Y君的詼諧而常尖銳,平淡而又深刻的言論。
然而Y君的神色是那樣平靜,他若無其事地翻著手邊的一疊公事,嘴裏輕輕發著催促A的一個音——“嗯?”
“這,這問題,”A開口說話了,眼光溜到S那邊,似乎在征求同意,打算把那“故事”和盤托出,可是突然又變了主意,笑了一笑,便接著說道,“我想,簡單一點罷,例如,不在戀愛的基礎上而為了父母之命去結婚,應當怎樣解釋呢?女同誌們認為這是助長了封建勢力對於青年的壓迫。……”
Y君抬起頭來了,似乎他終於明白了眼前提出的問題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他笑了一笑,等候A說完他的話;然而看到A不想再往下說了,他就接口道:“這要看當事人是否被壓迫著去做的呢,還是出於自動。至於什麼戀愛呢,在我看來,恐怕也得有個基礎。要是在戀愛的基礎上和反革命者結婚,恐怕也不足為訓。”
忽然有人插口問道:“可是人道主義如何呢?”
Y君的臉色嚴肅起來了,他慢聲答道:“除了對付反革命,我倒也不覺得人道主義有什麼不對。……”他朝在座的人們看了一眼又接著說,“而且,人道主義這名詞,恐怕不好隨便用的。革命,當然不是為了要講人道主義,革命是為了消滅壓迫者,消滅專製獨裁,為了爭得被壓迫者應當享有的人的權利。我們是為了要使一切人都平等自由,都有幸福,這才來幹革命的。要是隻顧到什麼自私的戀愛而使你的最親近的人受到痛苦,要是連那為了你而犧牲自我的人你都不能使他幸福,那我們還幹什麼革命?……”
說到這裏,Y君很激動了,他那瘦而長的臉上微微泛起一點紅暈。但他的聲浪依然那麼沉著和平。
他沉吟了一下,然後把嗓子提高些,象作結論似的加一句道:“當然,前提是你那最親近的人不是反對你的事業的,你顧到他們的幸福同時並不妨礙革命。同誌們,我的意見對不對?”
沒有人再發言了。會議就又轉入了日常的程序。A的麵前忽然拋來了一個紙團。A打開一看,是S的筆跡,鉛筆寫著:“你相信麼:人情之所難能!”A望著S點一下頭,提筆在那紙上無心的劃著,坐在對麵的C看見A信筆寫的,橫橫直直的,隻是兩個字:聖人!
1945年7月7日寫畢。
① 即蕭楚女同誌。
不能忘記的一麵之識
他們第一次感覺到有這麼一位年青人在他們一起,是在天方破曉,山坡的小鬆林裏勉強能夠辨清人們麵目的時候。朝霞掩蔽了周圍的景物,人們隻曉得自己是在一座小小的森林中,而這森林是在山的半腰。夜來露重,手碰到衣服上覺得冷,北風穿過森林撲在臉上,雖然是暖和的南國的冬天,人們卻也禁不住打起寒戰來了。
昨夜他們倉皇奔上這小山,隻知道是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敵人的遊騎很少可能碰到的地方;上弦月早已西沉,朦朧中不辨陵穀,他們隻顧跟著向導走,仿佛覺得是在爬坡,便斷定是到山裏的一間土寮或草寮去。那裏有這麼幾株亭亭如蓋的大樹,掩護得很周密而又巧妙,而且——就象他們在木古所經驗過的住半山土寮的風味,躺在稻草堆上一覺醒來,聽遠處斷斷續續的狗叫,似在報導並無意外,撐起半身朝寮外望一眼,白茫茫中有些黑##,象一幅迷漫的米芾水墨畫,這也算是夠“詩意”的了。他們以這樣的“詩意”自期,腳下在慢慢升高,誰知到最後站住了的時候卻發見這期待是落空了,沒有土寮,也沒有草寮,更沒有亭亭如蓋的大樹,隻有疏疏落落散布開的小樹,才到一人高。然而這地方之尚屬於危險區域,那時倒也不知道。現在,他們在曉風中打著寒噤,睜大了眼發愣,可突然發覺在他們周圍,遠遠近近,有比他們多一倍的武裝人員,不用說,昨夜是在森嚴警戒中糊裏糊塗地睡了一覺。
不安的心情正在滋長,一位年青人,肩頭掛一枝長槍,胸前吊顆手榴彈,手提著一支左輪,走近他們來了。他操著生硬的國語,幾乎是一個一個單字硬擠湊起來的國語,告訴他們:已經派人下去察看情形了,一會兒就能回來,那時就可以決定行動了。
“敵人在什麼地方?”他們之中的G君問。
年青人好象不曾聽懂這句話,但是不,也許他聽懂,他側著頭想了想,好象一個在異國的旅客臨時翻檢他的“普通會話手冊”要找一句他一時忘記了的“外國話”;終於他找到了,長睫毛一閃,忽然比較流利地答道:“等等就知道了。”
如果說是這句話的效力,倒不如說那是他的從容不迫的態度給人家一服定心劑,人們居然自作了結論:敵人大概已經轉移方向,威脅是已經解除了。然而人心總是無厭的,他們還希望他們自作的結論得到實證。眼前既然有這麼一位“語言相通”的人,怎麼肯放過他?問題便象榴霰彈似的紛紛擲到他頭上。他們簡直不肯多費腦力估量一下對方的國語程度究竟是能夠大概都聽懂了呢,還是連個大概都聽不懂,而隻能象一位環繞地球的遊客就憑他那寶貝的“會話手冊”找出他所要說的那幾句話。
但是年青人不忙不慌靜聽著,閃動著他的長睫毛。末了,他這才回答,還是那一句;“等等就知道了”。這一句話,現在可沒有剛才那樣的效力了。因為提出的問題太多又太複雜,這一句回答不能概括。人們內心的不安,開始又在滋長。他們開始懷疑這位年青人能聽懂也能說的國語究竟有幾句了,如果他們還能夠不起恐慌,那亦還是靠了這位年青人的鎮靜從容的態度。
幸而這所謂“等等”,不久就告終,“就知道”的事情也算逐一都知道了。敵人果然離這小小村落遠些了,他們可以下山去,到屋裏一歇了。
在一座堡壘式的大房子裏,人們得到了一切的滿足:關於“敵情”的,關於如何繼續趕路的,最後,關於休息和口腹的需要。
因為是整夜不曾好生睡覺,他們首先被引進一間房去“休息”一會兒,這房本來也有人住,但此時卻空著。招待他們的人——兩位都能說國語,七手八腳把一些雜亂的東西例如衣服、碗盞之類,堆在一角,清理出一張大床來,那是十多塊鬆板拚成,長有八九尺,寬有四五尺,足夠一“班”人並排躺著的家夥;又弄來了一壺開水,於是對他們說:“請休息吧,早飯得了再來請你們。”
這房隻有一個小小的窗洞,狹而長。實在不能算是窗,隻可說是通氣洞。但真正的用途,卻是從這裏可以射擊屋子外邊的敵人。此時朝暾半上,房裏光線黯淡,而在他們這幾位弄慣了必先拉上窗幛然後始能睡覺的人看來,倒很愜意。然而他們睡不著,也許因為疲勞過度上了虛火,但也許因為肚子裏空,他們閉眼躺在那些鬆板上,可是睡不著。
但是不久就來請吃早飯了。
吃飯的時候,招待他們的兩位東道主告訴他們:今晚還得走夜路,不遠,可也有三十多裏,因此,白天可以暢快的睡個好覺。
他們再回那間房去,剛到門口,可就愣住了。
因為是從光線較強的地方來的,他們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楚,但覺得房裏鬧烘烘擠滿了人,嘈雜的說笑,他們全不懂。然而隨即也就悟到,這是這間房的老主人們回來了,是放哨或是“摸敵人”回來了,總之,也是急迫需要休息的。
漸漸地看明白,鬧烘烘的七八人原來是在解下那些掛滿了一身的撈什子:灰布的作為被子用的棉衣,子彈帶,麵巾,象一根棒錘似的米袋,馬口鐵杯子,手榴彈等等,都堆在牆角的一隻板桌上。看著那幾位新客帶笑帶說,好象是表示抱歉,然後一個一個又出去了,步槍卻隨身帶起。
房裏又寂靜了,他們幾位新客呆了半晌,覺得十二分的過意不去;但也隻好由它,且作“休息”計。他們都走到那偉大的板鋪前,正打算各就“崗位”,這才看見房裏原來還留得有一個人,他坐在那窗洞下,低著頭,在讀一本書,同時卻又拿支鉛筆按在膝頭,在小本上寫些什麼。
看見他是那麼專心致誌,他們都不敢作聲。
一會兒,他卻抬起頭來了,呀,原來就是早晨在山上見過的那位年青人。
隻記得他是多少懂得點國語的,他們之中的C君就和他招呼,覺得分外親切,並且對於占住了房間的事,表示歉意。
年青人閃動著長睫毛,笑了一笑。這笑,表示他至少懂得了C君的意思。可是他並不開口,凝眸望了他們一眼,收拾起書筆,站起身來打算走。
“不要緊,你就留在這裏,不妨礙我們的,況且我們也不想睡。”C君很誠懇的留他。
C君的同伴們也表示了同樣的意思。
他可有點惘然了。——是呀,他這時的表情,應當說是“惘然”,而不“躊躇”。長睫毛下邊的澄澈而凝定的眼睛表示了他在腦子裏搜索一些什麼東西。終於搜索到了,乃是這麼一句:“我的事完了。”
他似乎還有多少意思要傾吐,然而一時找不到字句,隻好笑了笑,又要走。這當兒C君看見他手裏那本很厚的書就是他們一個朋友所寫的《論民族民主革命》,一本高級的理論書,不禁大感興趣,就問他道:“你們在研究這本書麼?”
他的長睫毛一斂,輕聲答道:“深得很,看不懂。”忽然他那頗為白晰的臉上紅了一下,羞怯怯地又加一句:“沒有人教。”
“你們有學習小組沒有?”
年青人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頭。
“學習小組上用什麼書?不是這一本麼?”
“不是。”年青人的長睫毛一動,垂眼看著手裏那本書,又歎氣似的說,“好深嗬,好多地方不懂。”
這歎息聲中,正燃燒著火焰一樣的知識欲;這歎息聲中,反響著理論學習的意誌的堅決,而不是灰心失望。他們都深深感動了。C君於是問道;
“你是哪裏人?”
“新加坡。”
“什麼學校?”
“我是做工的。”年青人回答,長睫毛又閃動一下。
這一回答的出人意外,不下於發見他在自習那本厚書。C君的同伴們都加入了談話。而且好象這極短時間的練習,已經使得那年青人的國語字彙增加了不少,談話進行得相當熱鬧。
從他的不大完全的答語中,他們知道了他生長在新加坡,父母是工人,兄弟姊妹也是工人,他本人念過一年多的小學,後來就做機器工人,抗戰以後回祖國投效,到這裏也一年多了。
“你怎麼到了這裏的?”有人冒昧地問。
年青人又有點惘然了。急切之間又找不到可以表達他的意思的國語了,他笑了笑,低垂著長睫毛,又回到原來的話題,歎息著說:“知識不夠,時間——時間也不夠呀。”
於是把那本厚書塞進衣袋,他說:“我還有事,等等,時間到了,會來叫你們。”便轉身走了。
房裏又沉靜了,一道陽光從窗洞射進來,那一條光柱中飄遊著無數的微塵,真可以說一句萬象繽紛。他們都躺在鬆板上,然而沒睡意,那年青人的身世,性格——雖然隻從這短促的會晤中窺見了極少的一部分,可是給他們無限興奮。
態度沉著,一對聰明而又好作深思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異常清秀端莊的麵孔,說話帶點羞澀的表情:——這樣一個年青人,這樣一個投身於艱苦的戰鬥生活的年青人,仿佛在他身上就能看出中華民族的最優秀的兒女們的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