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井》一書在英國(在美國卻沒有)遭到了指控。指控書中著重提到對同性戀在小說中的描寫也是非法的這一問題的審查。在歐洲其他各國,學生們可以獲得大量關於同性戀的知識,因為那裏的法律比較開明。但是在英國是杜絕這種知識傳播的,無論是以學術研究的方式還是幻想小說的方式都是不允許的。在英國,男人之間的同性戀(雖然女人之間的同性戀不在此例)是非法的,而要想提出任何論據去改變這種法律是不可能的,因為任何論據都會被指控為淫穢而成為非法的。當然,所有認真研究過這個問題的人都清楚地知道,這種法律是野蠻而無知的宗教迷信的產物,我們不能提出毫無理性的論據去擁護這種法律。對於亂倫,我們也應當采取一致的態度。幾年前,通過了一項新法律,這個法律使亂倫成為犯罪行為。但是根據《坎貝爾爵士決議》,不管是讚成或反對這項法律,我們都是不能討論這一問題的,除非那些論點極抽象、極審慎,以至毫無說服力。
《坎貝爾爵士決議》所造成的另一個可笑的結果是,許多不能用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語言提及的事,隻能用那類隻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能理解的冗長的專業術語去討論,在采取了某些預防措施的情況下,在印刷品上提及“性交”問題是被允許的,但使用簡單明了的同義詞去論述這一問題則是不允許的。這是在最近審理《徒勞的差使》一案時定下來的。然而,這種禁止使用簡單明了的語言的禁令有時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例如,桑格夫人為勞動婦女撰寫的一本關於節製生育的小冊子,僅僅由於勞動婦女能夠看懂而被斥之為淫穢作品。與此相反,瑪麗·斯托普斯博士的書卻是合法的,因為隻有那些受過相當教育的人才能理解書中的文字。其結果是,向有錢的上流社會宣傳節製生育是合法的,但向雇傭勞動者及其妻子宣傳節製生育則是犯法的。我希望這種情形能夠引起優生學會的注意。這個學會隻是不斷去感歎雇傭勞動者的生育比中層階級更為迅速這一現象,但它卻沒有絲毫改變造成這一現狀的法律的企圖。
有很多人都認為,雖然這種反對淫穢出版物的法律造成了令人遺憾的結果,但是必須的。我不相信我們能夠製定出一種不會帶來類似惡劣後果的反對淫穢出版物的法律。根據這一事實,我個人認為,對於這個問題不應當有什麼法律約束。對此,我有兩個論點:一方麵,任何法律都做不到禁止惡的同時不禁止善的;另一方麵,如果性教育得當,即使是貨真價實的淫穢出版物,也不會造成多大危害。
如果我們知道英國《坎貝爾爵士決議》的曆史,那麼第一個論點完全是可以成立的。任何一個人隻要了解一下有關《坎貝爾爵士決議》的爭論,必然會發現,這個決議的初衷僅僅是要查禁色情文學,並且當時人們普遍認為他們不會利用這一決議去反對其他形式的文學。然而,這種信念的產生是由於他們對於警察的機敏和地方官員的愚蠢沒有充分認識的緣故。整個有關審查的問題,在莫裏斯·厄恩斯特和威廉·西格爾合著一本書中的討論十分精辟。他們討論了英國和美國的經驗,同時也簡明扼要地討論了其他地區的經驗。這些經驗表明,尤其是在英國對於戲劇的審查方麵,那些旨在挑逗情欲的輕薄的戲劇很容易通過審查,由於審查員不願意被人視為假正經;而那些涉及重大問題的莊重的戲劇,如《沃倫夫人的職業》,卻曆時數年才得以通過審查。至於像《聖希》那樣富有詩意的優秀戲劇,雖然劇中沒有一句挑逗情欲的台詞,但這部戲劇卻曆經100年才征服張伯倫勳爵那偉大胸懷中的厭惡之心。在美國,盡管沒有審查製度,但有關戲劇的經曆卻和英國大同小異。通過霍勒斯·利夫萊特對於《被俘者》所采取的果敢行動的結果,便可略見一斑。因此,我們在研究了大量曆史依據之後,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一些純粹以淫穢色情為目的的人,總是可以逃避法律的製裁,而嚴肅的藝術和成功的科學卻時常遭到不同程度的審查。
此外,另一個反對審查的理由就是,那些開誠布公的沒有含羞意味的坦率的色情文學,同時,它的危害比起因隱晦和神秘而變得有趣的色情文學要少得多。幾乎每一個正派的有錢人在其青少年時期都曾違背法律看過淫穢照片,並為擁有這類照片而自豪,因為它們難以得到。具有傳統觀念的那些人認為,這類東西對於他人極為有害,盡管他們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人會承認,這類東西對於他們自己也是有害的。
毋庸置疑,這類東西會激起人短暫的性欲,但是對於任何一個性功能健全的男性,這種衝動無論如何總是無法避免產生的。一個男人性衝動的次數取決於他的身體狀況,而引起這種衝動的機會則取決於他所依存的社會習俗。對於維多利亞時代的男人,女人的踝骨具有強烈的刺激性;而對於現代的男人,女人大腿以下的任何部位都不會使他們產生性衝動。這不過是服裝的式樣問題而已。假如裸體成為一種風俗,那麼裸體就不會激起我們的性欲,以至女人們不得不借助服裝以使她們自己在性的方麵具有吸引力,正如某些不開化民族所做的那樣。
同樣這種觀點適用於文學和圖片。維多利亞時代頗具刺激性的東西在比較坦率的現代的人們看來,是毫無刺激性的。正人君子們越是限製正當範圍內的性欲,這種性欲就越容易產生衝動。色情文學之所以廣受歡迎,十分之九是因為道德家們反複向青年人灌輸那種對於性的猥褻感:十分之一的原因是生理上的因素。無論國家法律如何規定,這一點是不可避免的。基於這些理由,我認為不必製定什麼法律來限製那些色情出版物,即使我仍然擔心有很少人讚同我的這個觀點。
對於裸體的忌諱,阻礙我們難以對性問題持有一種高姿態。對於教育孩子,許多人已經承認了這一點。隻要是在非常正常的情況下,孩子們看到彼此或他們父母的裸體,對他們樹立正確的觀念是有益的。有一個很短的時期,大約在3歲左右,孩子對他父母之間的身體差異感興趣,並且拿自己和姊妹之間的區別作比較。但這一階段很快就會過去,從此以後,他對於裸體就像對衣服一樣不感興趣了。如果做父母的顧忌讓他們的孩子看到他們的裸體,那麼這些孩子必然會產生一種神秘感,而一旦有了這種神秘感,他們便會成為充滿邪念之徒。所以,去除神秘感就成了避免產生邪念的惟一方法。
在健康方麵,我們也有許多讚成在適當的環境中裸體的重要理由,例如陽光明媚時的戶外活動。陽光對於皮膚健康具有極好的效用。任何一個看見過孩子們赤身在戶外奔跑玩耍的人,都一定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孩子們不但更加懂事,而且與他們穿著衣服時相比,行動更加自由,姿態更加優美。對於成年人,情況也是同樣的。適合裸體的場所是有著明媚陽光和清澈水流的地方。如果我們的風俗允許我們這樣做,裸體很快就會不再是引起我們性欲的誘因,而且,我們的舉止會更加文明:我們的身體由於直接與空氣和陽光接觸而更加健康;我們關於美的標準也會更加依據於健康的程度,因為標準的美不僅是容貌,也包括身體和身體的姿態。因此,我們應當大力提倡希臘人的這種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