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安南人,作為明成祖征服交趾這一赫赫武功的副產品入宮,經曆太宗,仁宗,宣宗,英宗,四朝的大太監。在明英宗禦駕親征之前特意命他和太監興安處理王事。同時處理大事的還有吏部尚書王直和駙馬焦敬,兩個太監,一個文臣,再加上一個勳貴組成了暫時的權力金字塔。看到這個四人小組的表現,我們隻能說英宗皇帝用的人還是比較靠譜的。
就是這樣一個低賤的人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時候站出來給了徐神仙致命一擊,我們不知道金英到底說了什麼話,他的地位並不足以像於少保一樣可以留下來專門的一個位置記錄,但是在王澹想來,他大概說了類似“貪生怕死,不當人子。”這樣的話。“汝母婢也。”這樣的人身攻擊,他還是不敢用的。
有很多人可以默默地忍受來自上位者的責罵,甚至會理解為這是對自己的鼓勵,但是當他們遇見自己所輕賤的家夥站起來打臉,即使是他們在權力場中的分量比自己大的多,那種憤怒和仇恨絕對難以言表。
徐神仙似乎打算反擊,然而命運的發展並不像他期待的那樣,他寄予厚望的同僚們開始斥責他,在徐大人看來,他的同僚或許是擔心自己也被金英這種賤人所鄙視,隻要他擊敗了挑頭這個閹人,說幾句“英宗皇帝就是被閹人害慘了,你們這些害人精還想破壞大明社稷,真是自尋死路。”之類的話就可以搞定。
這個時候於謙說了一句:“凡議遷都者皆可殺。”
這是致命一擊,於謙於少保不愧是和嶽飛嶽少保齊名的高端戰力,他隻用了一句話就把話題的方向改變了。
這個邏輯是這樣的,說遷都的那些人啊都是居心不良,都是貪生怕死無能誤國,都該殺。直接從徐有貞先生的專業問題變成了他的居心問題,換句話說,於謙先生認為徐有貞居心叵測。
古人很操蛋的非常喜歡“誅心”。這跟後世某個搞笑電影裏的那個“殺人誅心”不太一樣,誅心是根據你說過的話和你的行為猜測你的出發點是什麼,一般來講都是論跡不論心,但是誅心恰恰相反,他是看你到底安了什麼心,他的推導過程完全是自由心證,不過有的時候還是很有效的,比如於少保這一次,他這話就直接說明徐大人不是出於專業考量而是居心叵測,畢竟大明的天子在野蠻也不會因為人家的專業考量殺人。
徐大人熱愛天文學,所以喜歡觀星,所以有經天緯地之才,所以成功的預言了英宗皇帝的土木堡之敗,所以站在天文宇宙國家命運的高度提出了此刻必須遷都這一深刻話題。
但是在於少保看來是這樣的,徐大人在欽天監坐冷板凳,看上去是一副喜歡天文的樣子,但實際上是在等待一個攫取權力的機會,土木堡之戰就是他的一次押寶活動,在文官們集體上書禦駕親征萬萬不可的時候,這種行為肯定不會錯。法不責眾,皇帝不會處罰他,廣大文官同僚也會認為這是政治路線正確,發出“你看,人家徐大人雖然坐著冷板凳,但是依然為了大明勇敢勸諫皇上,真是帝國良心啊。”這簡直就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如果大明勝利了,獲勝歸來寬厚的英宗皇帝自然不會追究徐大人的責任,即使是追究,徐大人前麵還有更多的烏紗。如果大明不幸失敗了,那麼徐大人就是帝國的啟明星,偉大的預言家,各種和神秘有關的光環都會掛在他頭上,這可比他那些同科好友們頭上的“文曲星”要值錢得多。
現在大明失敗了,但是在徐大人之前還有很多文官都從各個方麵預言過英宗的失敗,徐大人比起那些大腕無疑是個小蝦米,所以他語出驚人,好讓自己的神棍身份更加深入人心,如果帝國遷都南方,那麼以後的執政者就算是為了維護政治上的正確性,也會維護徐大人的權位,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不過這個時候遷都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要維護宮廷百官有序的撤離,就需要大量的軍隊和運力,這在和平時期也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完成的,對於剛剛失去了主力部隊的明帝國來說,如果要進行這樣的冒險活動,就等於放棄帝國北方,帝國如果能將版圖維持在北宋程度就是幸運,如果維持在南宋程度也不是意料之外。
這是什麼行為?這是用國家命運換取個人私利,看看華夏的曆史,有哪個大一統王朝建都金陵?除了大明太祖那個和尚還有誰,六朝金粉地的輕歌曼舞裏葬送了多少王朝?就連氣吞萬裏如虎的劉裕劉寄奴也坑在那裏了,大明太祖敢定都哪裏還不是因為他老人家是華夏曆史上以南統北的第一人?
咱們大明已經是自大宋之後曆史上第二個被人家俘虜皇帝的帝國,難不成還盼望著出現一個太祖第二逆推回來?
所以於少保說了一句讓所有投降派或者和平派悚然而驚地話,將任何提議南遷的人和秦檜等賣國求榮的前輩聯係起來。
然後反應過味來的文武百官一起批鬥徐有貞先生,從此他老人家的名聲徹底透了,如果不改名的話基本上連升遷的可能性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