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看來是個飽學之士了,”老人有一搭沒一搭的稱讚著:“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
“某是在韃靼那邊出生的,出生沒多久,家慈就過世了,家嚴也已經故去三年了,”王澹回答:“現在某可以說是孑然一身。”
“真是該死的韃子,”老人歎息一聲,眼角竟然有幾次淚花:“少年莫要以為咱惺惺作態,隻不過是人老了,聽到人家的故事,有些多愁善感罷了。”
一般來說,家裏麵能有一個在書卷上涉獵豐富的讀書人就能說明這家應該生活不錯,至少是一個小地主。因為一般的人家供出來的讀書人如果不是興趣所向,一般的掌握都在四書五經上,那些有興趣發展自己興趣愛好的讀書人一般都生活優渥,比如愛好山林的徐霞客就出生在蘇杭的富貴之家,而那位留下了夢溪筆談的沈括先生本身就是宋朝的一位中層官員。在閱曆豐富的老人看來,王澹那位涉獵豐富的父親應該是一位出生在大富之家的貴公子,他當然不會想到王澹的父親會是無數年後一個捕快頭子。
“少年郎眼睛清晰,相比也隨令尊學了些觀人的法子,不知道少年郎對咱家有什麼看法?”
老人和煦的撫摸著自己的長須笑著問道。
王澹看了一眼這個他看不出深淺的華服老人,開口說道:“您不是商人,您是官人,外麵那些黑衣漢子也不是您的手下。”
老人聞言眼前一亮,這個少年郎隻說了三句話,但是都說對了。
“你為什麼說我不是商人?”
“某也是瞎猜的,不算數。若是說錯,願博老先生一笑,若是僥幸對了,也不過是一時運氣。”王澹低下頭,一副恭謹地樣子。
“隻管講來,這一路漫長,能有一個說話解悶的人也是緣分造化。”
“某說老先生不是商人,是從這車上看出來的。”
老人耷拉著眼皮隻是挑挑眉毛:“嗯?”
“這車子裝飾華麗,做工精細,價值非凡。沒有商人會坐這樣的車子進草原的。”
“此話怎講?”
“古話說,行船走馬三分險,古人雲,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
“廢話憑的多,直接講來。”老人話裏帶了幾分考校的意思。
“能置辦這樣華美的車子的多半不是名臣大將就是豪商大賈,老先生能坐在這樣的車裏,非富即貴,所以我猜您不是商人就是官人。”
“都是些廢話,你怎麼知道咱家不是商人?”
“商賈之輩,骨子裏多半有些吝嗇本色,這草原上的買賣就算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是九死一生,就算是陶朱猗頓也不會坐著這樣的車子來草原上搏命,老先生如此元龍高臥,要麼是心有溝壑,不把這些外物放在心上,要麼幹脆就是別人的東西不心疼。”
“然後呢?”老人眼皮底下閃著點非常的意味。
“老先生故意偽裝被我製住,手下那些黑衣漢子臉上多半是畏,看不到幾分忠義之情。”
“荒唐,所謂忠義無非是畏威懷德,你怎麼看的出來?”
這本來是源自他特殊的能力“罪惡的直覺”,王澹也不會解釋的清楚,他直接岔開話題。
“他們的畏,無非是擔心我這惡徒暴起傷人,把您給傷了。”王澹說道:“不過您不過三招兩式就把我放倒在地,可見他們對您沒有什麼了解,不然也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所以我斷定他們不是您的手下,草原私下行商為朝廷所忌,若是商人出關和蒙古交易,肯定帶的是自己的心腹私人,哪有對自己主家如此不了解的心腹?所以他們肯定不是您的手下,多半是因緣聚會,偶然在您手下聽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同樣,哪有帶著生人來草原行商的商賈,所以您也定不是商人。”
老人睜開眼睛看著王澹似乎要撥開外表看看他心裏藏著什麼:“不是商人,又坐著這樣的華車,又能讓一群剽悍的陌路人聽命於己,自然隻能是官了。”
“自然如此。”
“好少年,察言觀色,生死未測猶能冷靜推敲。”老人輕輕拍掌讚歎一聲:“咱家真是舍不得把你留給宣大鎮和禦馬監那幫子人啊。”
王澹仔細觀察著老人的表情:“不知我們此行何往?”
老人眼睛一亮:“先趕赴宣大,然後直奔京城。”
“敢問老先生可是錦衣衛中人?”
大明共有九大邊軍,韃靼,瓦剌崛起以來,邊軍九鎮中的宣大鎮一直都是邊防上的重中之重,王澹已經知道此時西廠提督汪直剛剛偷襲了達延汗的王庭,在這個微妙的時候一個品階不低的官員從蒙古草原出來直奔宣大鎮,然後再去京師,似乎隻有可能是大明情報戰線上的一員了。
老人聞言撫須笑而不語。